12月,西安事变。 一夜之间,报纸飘满了大街小巷,霍迢买了一份,摊在桌子上,一边吃馄饨一边读看。 蒋、张分歧,华清池变政,南京政府重新改组,一桩桩一件件,罗列尽呈,会谈进入紧急时态,各路都在研究探讨,此事会走向何种终结。 霍迢从头至尾看完,将报纸翻了一页,去看另一条新闻。 等一碗馄饨吃完,报纸也看得七七八八,她将之卷起,夹在臂间,付了馄饨的钱,才款款去往学校上课。 站在讲台上,霍迢摸了摸头发,确认自己盘发无碍:“同学们,我们今日继续学乘法结合律,大家现在……” 报纸还是两分一册,馄饨仍然不到一毛,今日上课,还需将昨日未讲完的乘法结合律讲完。 再过半个月,会谈有了结果,七君子被释放,国党改组,成为此事终结,内战变成了历史。 又见浦生口中的“李少尉”时,已是隆冬,腊月二十五,临近年底,南京城下了一场雪,霍迢穿着驼色的厚呢子大衣,围上了米白色长围巾,连着里头的成套深色西式衣裤,远远看着,亦惹人眼。 “你冻疮好了?” 他正要低头,与少女擦肩而过,却蓦的闻声,他脚一顿,嗯了一声。 “你是少尉?”霍迢笑着问:“上回,你派来的那个小孩子说的。” 他点点头。 “那你叫什么名字呀?”霍迢声音细细软软,要他微微侧过头来,仔细听。 “……”他垂下了眼睛,把手背了一下:“李涛。” “我叫霍迢。”霍迢笑盈盈,将自己名字说与他,李少尉含糊着点头,示意自己记住了。 “那……”霍迢脚尖换了个方向,对着他:“我再看看你的手。” 李少尉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双手,抬起,将两手手背向上,呈给霍迢,几粒雪花落在了上面。 霍迢仔细看了一遍,原本生着冻疮的地方还有印记,但还好,她眼眸便弯了一弯:“以后小心一些。” 他又点头。 “好了,那,我们再见。”霍迢摆摆手,转身便走。 李涛的双手顿在空中良久良久,听脚步声愈来愈远,他缓缓将手放下,再迟缓地转身。 只看及她翩跹的大衣衣摆,像栀子花上翩落的蝴蝶。 霍迢也有些不清楚,自己这份工作找的是好是坏。 她待孩子没什么特别的喜欢或是不喜欢,可女孩儿们着实令人心喜,每逢时节,她总要从家中“偷”母亲做的应时点心、吃食,来分与她们,母亲发觉就会骂,但之后会多备下一些。 圣德中学的学生说不得穷富高低,多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儿,也有一些穷苦孤儿,受神父修女们照顾,便也会送进来,这样的孩子人数很少很少,不及南京城中孤儿百之一二。 发了教师工资,除了交给母亲的家用,剩下的,她都买了米面,做成饭食,去照应一下连教堂都进不去的贫苦孩子们。 她面对着整整一片汪洋大海,她是一滴水珠,除了富绅官员夜夜笙歌,几乎所有普通人都在挣扎求生的时期,霍迢一个人的力量微弱地可怕。 可没关系,海洋也是一滴一滴水珠汇聚起来的。 她日日奔忙,再不期然地遇到李少尉,却第一眼看到了他身后的小孩兵。 “浦生!”霍迢眼睛弯弯地,侧过头去打招呼。 浦生脸一红,将自己往少尉宽厚的身背后藏了藏。 “李少尉。”见浦生反应,霍迢笑容更盛,眉目口唇间都是温柔欣喜,她仰起头,才去看面容也还未多成熟,带些青涩的李涛:“你们放假呀?” 李少尉点点头,又补充:“去买东西。” 看他娃娃脸真是显小,打过招呼,霍迢便对他们笑笑,转身走了。 浦生一直看着她的背影,直至完全消失,他才转回头来,跟着李少尉的步子,跌跌撞撞往前走:“少尉,她是谁呀?” 小孩子说话不清楚,他本就知道女人叫霍迢,是附近中学的老师,可他问的,是她同少尉的关系。 莫名其妙教自己带过一次话,带回东西后,这是他第二次见霍迢。 “认识的。”李少尉说。 “什么时候认识的呀?”途径一拥仄小路,浦生挤了一下,差点和少尉挤到一起,他立刻停了一下,再紧跟在少尉屁股后面。 “春天。”李少尉喉结微微动了动,莫名又改口:“夏天。” 浦生越听越茫然:“什么啊?那你们是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