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玉墨她们从春花处得知，小蚊子和香兰也偷偷跑了出去，也已经是一两日后了。 所有人都默认霍老师已死，女人们向来掩饰得当的心情终于也隐约有了崩溃的迹象，何况是同她们从少女时期便一起被打骂，一起被逼着接客的姐妹。 “玉墨，怎么办啊……” 玉墨是她们中的主心骨，所有人都看着她，她抬眼，看着眼前的约翰。 小蚊子和香兰才踏出翠禧楼，迎面被两个陌生女人撞到，她们尖叫几声，仓惶看着追击的日本兵，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往外逃—— 几乎只踏出去一步，小蚊子只觉得手臂被什么狠狠拽住，不等她喊叫出声，已经连带着香兰，被拖进了狭仄的小巷内，她们一个趔趄，下意识地抱在一起，直听着外头日本兵的声音远去。 这才重重喘出一口气来，她俩立刻转头，霍迢瘫软在一旁的地上，后背斜斜依靠着墙面，冲她们笑了笑。 约翰来找她们时，天已经蒙蒙亮。 一晚上，她们被困在狭窄的巷子里动弹不得，外面时不时就有日本兵在搜城，即便到了后半夜，她们可以试探着出来时，霍迢也已经快无法动弹了。 香兰有些犹豫：“要不，我们先走吧，她肯定走不了了……” 小蚊子看看她，复又看看香兰，咬了咬牙：“不行。” 香兰脸苦了下去，但她终究没有自己离开。 霍迢几乎已经失去了神智，她知道，自己的生命正在跟随自己被击中的伤口中的血液一起，飞快地从自己体内流逝，她彼时的面色，不比地窖里的浦生好上太多。 小蚊子咬了咬下唇，轻轻把霍迢揽在了自己怀里。 夜越深，就越是冷。 这样冷的夜晚，李少尉一个人，是怎么扛的过去的？ 霍迢不知道。 “是那个洋人！” 眼见着快要天亮，灰蒙蒙的色调之中，香兰低声惊呼，却是跟在约翰身后的乔治第一个发现了她们。 “John！”他也压低了声音。 约翰喘息着跑过来，高高的身体将巷口安全地笼罩在下，他看着眼前的景色，不由喃喃：“God……” God是否可以真的听到人们的祈祷，谁也不知道。 霍迢被约翰抱在怀里，身上罩着小蚊子替她拿来的，灰沉色的大衣，约翰手上不停地感受到了黏腻的湿，他不敢去猜想。 躲着日本人逃回教堂，玉墨她们还未来得及与死里逃生的两个姐妹相拥，视线便牢牢锁在了约翰身上——他半跪着，将外头的那件大衣拿掉。 “是那个老师！”有人惊呼。 经历了这么多事，女学生们早已不介怀与她们同个空间共处，玉墨告知约翰两个姐妹失踪时，书娟也在旁边听着，她们不愿承认，但也不得不认，她们是担心的。 听到外面的响动，女学生们立刻相拥着凑到门的另一边，小心地偷看着她们。 直至那一声惊呼响起，门直接被推开，书娟她们跑上前来，神色显然一怔：“真的是霍老师……” “嘘……嘘……” 约翰耐心让女人们的躁动平息下去，又安抚着女学生，最后他低头，看了看霍迢灰败的脸。 他想为这个女老师处理一下伤口，但理智告诉他，已经没用了。 霍迢的伤口还是被以“尽人事”的状态做了处理，来为她包扎的是玉墨，絮棉的衣袄一被剪开，几个女人相互搀扶着，捂着嘴巴，后退了几步。 玉墨的眉头从未散开过，她看了看霍迢昏昏沉沉的模样，咬着牙，将一股红酒倒了上去。 寻欢作乐的红，同她泛黑的血液相融在一起，霍迢猛地在床上一弹，她终于清醒了。 眼中仍是黑压压的，玉墨探入她的视线内，她都需反应片刻：“……玉墨？” 玉墨看向她：“霍老师？” 霍迢眼珠子艰难地转了转。 玉墨身后是小蚊子和香兰，另有几个女人结伴站在稍远处，书娟和几个女学生则在床位守着她，两群人泾渭分明，令霍迢抽了抽唇角，露出个笑，她很累，眼睫慢慢垂了垂，又再度陷入黑暗之中。 等她再醒来时，已是半夜，周遭都没有人，她只一个待着，慢慢地，看着黑暗暗的天花板—— 门吱地一声轻响，有人进来了。 霍迢没力气侧头去看，但好在，不过片刻，那人已经主动走了过来。 是玉墨。 “书娟她们，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