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要休学一年?”
周蜜刚回宿舍,就带来了一个核弹级的消息。文凝凝皱着一张小脸,疑惑不解:“为什么啊?”
“我妈得癌症了,乳腺癌,中期,得手术,我要陪她。”
周蜜语气淡淡,仿佛谈论的话题仅仅只是“今天天气真好”,文凝凝却大受震动,当初,爷爷就是因为癌症走的,她太知道至亲离世的痛彻心扉。半响,才满脸懊恼地致歉:“抱歉,我不该问的,我不知道……”
“没事儿。”周蜜一边收拾着行李,一边淡笑着安慰文凝凝,“过去这一个多月,我早就调整好心态了。这病不是说你不提它就没有。它实实在在就摆在那儿,你就得接受,然后积极去治疗。”
“那你打算带你妈妈去哪里治?就在京市吗?”
“嗯,我也是劝了我妈好久她才答应来的。我妈太固执了,刚开始死活不愿意来外地治疗,非得在我们市里的医院治。但我们那个小地方,医疗水平哪里比得上京市啊!为了劝她我也是费了老鼻子劲了。真是一报还一报。”
周蜜低着头,默默整理着行李箱里的衣服。一件已经叠得整整齐齐的毛衣被她拆了叠、叠了拆:“其实我有时候在想,她这病,或多或少也是被我气出来的。不是说乳腺癌的发生和情绪有很大的关系吗?就我这种油盐不进的,不知道气过她多少回呢!”
“你别这样想,”文凝凝走上前,默默地抱住了周蜜,“这么复杂的病,诱因肯定有很多种,你也别太自责了。再说了,你妈妈还等着你去照顾呢。”她拍了拍周蜜的肩,语调轻快地说,“本来就肩挑重担了,你还给自己增加这么重的心理负担,是嫌你这1米6的小身板还不够矮吗?”
“喂,你安慰就安慰,怎么还整上人身攻击了呢?”周蜜偷偷地抹了抹脸上的泪痕,从文凝凝的拥抱里退出来,义正言辞地说,“文凝凝女士,我想我需要郑重地重申一下:我身高160.3,咱学数学的,得严谨一点,小数点可不能丢。”
“行行行,我知道了。”文凝凝看着周蜜眼眶通红,脸上却故作轻松,心里不由得一阵心疼,“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安排?”
“下周一我就去院里办休学,然后带我妈去医院检查,把手术做了,再带她慢慢化疗康复。”
“嗯,我同学里也有学医的,我可以去打听打听看看哪家医院的哪位医生在这方面比较在行。”
“我已经挂了下周肿瘤医院一位在乳腺癌领域非常资深的专家号,放心吧。”周蜜拍了拍文凝凝的肩,费力地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咱毕竟也是高级知识分子,在信息收集和提取这块儿还是拿捏得死死的。”
文凝凝若有所思地问:“我记得肿瘤医院离咱学校也不远,如果是去这家治疗的话,你是不是也不用非得休学呢?”
周蜜看着文凝凝,沉默了片刻,问了她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还记得你大一入学报到时是什么心情吗?”
“挺开心的。”虽然对于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有些疑惑,但文凝凝还是顺着她的问题进行了回答。
“我当时也挺开心的。”周蜜站起身,坐在了书桌旁边的凳子上,双手搭着椅背,眼神悠远,“那一年,我带着我妈下了火车,双脚终于踩在了京市坚实的土地上。出了站,我们远远地就看到了那辆写着校名的、专门迎接新生的班车。夏末秋初的午后,阳光晃眼得需要抬手遮挡。我当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我过去十八年单调无趣的人生,也即将如这灿烂的阳光一般,变得明亮而耀眼。那天,我们坐着班车,到了学校,学姐领着我去了宿舍,途中经过了高大气派的图书馆。我看着那栋高大气派的建筑物,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即使条件再艰苦,我也要不忘初心,朝着我的梦想前进。可我不知道的是,我妈当天并没有买到回家的火车票,为了省钱,她在火车站凑合了一晚,腿上都是被蚊子咬得鼓鼓的包。”
“我一路往上读,从普通的211院校,一路读到顶尖大学的博士。我离我的梦想越来越近,也离我妈越来越远。到后来,我们几乎每一次沟通,都以吵架而告终。我现在回过头来重新看我过往的人生,我才发现,其实我妈除了在我个人问题上着急上火之外,其他的事情,她都没有多说过什么。像我这种家庭条件,可能很多家长早就要求孩子出来工作养家了,但她没有。我说我要读硕的时候,她只问了我一个问题:学费多少?直到我跟她说要继续读博,她才因为担心我的个人问题,拦了我一下,但最终还是尊重了我的想法。我鄙视她「庸俗」,嫌弃她「物质」,可我却享受着她给我提供的条件,学她没学过的知识,见她没见过的世面。”
周蜜转过头,看向文凝凝:“曾经,我告诫自己,我们只活这一世,我们的征途应该是星辰大海而非烟尘人间,可现在,我想说:星辰大海再重要,也要先过了人间的关。活生生的人永远比冷冰冰的学位、期刊重要。接下来这一年,我只想集中精力陪我妈治病、康复,其他的,我顾不上,也不想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