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妤将左手伸到面前。
平心而论,她的手并不好看。尽管占了身高的优势,跟她的个头匹配的是双指节修长的手,但只要凑近点就能看到手掌上的茧痕叠了一层又一层,指腹上是弓弦割出来的细小伤痕,因为常年握弓的影响,骨骼有轻微的变形。
可换个角度来说,她又是很满意自己的这双手,凭借这双手她总能把很多事做到最好,无论是使用武器、狩猎野兽,还是将一匹布裁制成一套合身的衣服,最大限度地给她节省开支。
因此她仔仔细细地将自己的手检查了一遍,确认它除了又增加了一些伤痕外,可以说恢复得完好如初。
然后她脚步一转,轻快地从屋里走出去。
山上的清晨无论寒暑都带着一丝凉意,空气里有潮湿的水汽,大概是凌晨时下了雨,屋外的牵牛花上包含露珠,被人轻轻一碰,就抖落了一场小雨。
“钟离。”
篱笆边的青年收回了手,他的脸在朝阳的光芒里露出来,带着一种平静与从容的神色,用那双鎏金般的眼睛看过来。
朱妤走过来,在几步外停下来问他:“我们今天就出发了,你收拾好了吗?一会儿就要走了。”
“我没什么可收拾的。”他的声音略显低沉,说话的语气平缓,“现在就可以走。”
“好。”朱妤干脆地点头,“现在走吧。”
她将屋门关好,留了张字条塞在门缝间,就算是和这座住了大半年的屋子告了别。
朱妤记不清自己是怎么从那个漆黑的山洞里出来的。
昏迷时她一直在做梦,梦境含糊又混沌,她浑浑噩噩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变化,直到一阵尖锐的疼痛把她的意识拉回来,她睁开眼睛时勉强忍住了痛苦的□□。
醒来时她看见自己身上缠着绷带,半倚着某个人,对方端着一碗漆黑的药水喂她,那就是钟离。
钟离是个奇妙的人,他和这间养伤的屋子一块突兀地出现,又十分自然地融入她的日常中,肩负起照顾她的一切责任。
留云借风真君来看望她的时候,顺道为她解答了疑问。
这场漫长的魔神战争在她昏睡的几个月里结束了,从高天接受新神权柄的岩之魔神,现在可以称为岩神,从此岩神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璃月的土地。
而败亡者无声无息地从她的生命里消失了。
无论朱妤尝试在心里呼唤多少遍,她也听不见那个声音再次回应她。
她醒来的第二天,钟离交给她一个盒子,里面是已经碎成一片片的白骨,握在手里除了冰冷外,什么也感觉不到。
——我们会照顾好你,这是帝君对萨米奇纳阁下的承诺。
——没有幽冥之魔神,我们迎来的会是惨胜,众仙都感念他的恩义。你且先好好养伤,钟离会照顾你,日后若有什么打算,说与我或他,我们都会帮你。
朱妤想不起来这位仙人还说了什么,她只是抱着盒子恍惚地坐在床上,用尽全身的力气抱紧它,用力到手指发白,伤口再一次裂开,鲜血又一次漫出来,血腥味在屋里扩散开。
于是钟离介入了,他没有出声打扰,只是用一种柔和的力量让她放松手上的动作,至少不会因为用力过猛弄伤自己。
留云惊慌失措地看看他,又看看精神不稳定的少女,张了张嘴。
钟离对她微微摇头,于是她又把要说的话咽下去,犹豫着把手搭上她的肩膀,笨拙地轻拍了几下。
留云对人类的心理问题疏导毫无研究,又念起她伤成这样,似乎怎么也逃不掉自己的责任,忧心忡忡地留下照顾她很长时间。
但不需要外力干涉,朱妤还是慢慢振作起来,在伤口结痂能够拆下绷带后,安静了几个月的少女对她说了第一句话:“真君,能借我一些工具吗?”
留云高高兴兴地答应了,然后满头雾水地飞下山,从璃月港的药铺中租用了一套工具,又给她带回来。
接着留云就看着前一天才拆了绷带的少女,第二天拿起背篓出门上山挖了一堆清心和琉璃袋回来,并动手将它们炮制成药铺能直接售卖的模样。
又过了几天,她回来时多带了几只狐狸和山雉。
再过了几天,她扛回来一头体型偏小的野猪!
天知道她连一把正经的武器都没有,凭着几把药锄和镰刀,是怎么猎回来的!
……留云放下了担心,她真心实意地相信这个少女的恢复力是惊人的,无论身体还是心灵。
因为有她在这里,得以脱身去处理几件要事的钟离在两个月后才回来。
等他回来的时候,朱妤已经恢复到能跑能跳的地步,每天带着这位留守的仙家漫山遍野地打猎找新鲜食材做饭,他推门进来时,留云正欢欢喜喜地等着用新鲜食材做的炖肉上桌。
钟离看了留云一眼,人形的仙鹤哆嗦了一下,脸上忽然闪过了心虚的神色,仿佛突然间想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