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音开了口,一行人没在观上耽搁,用过斋饭后匆匆下山。
下山要比上山好走得多,眼看着又要到方才歇脚的亭中,岑音仍坐着肩舆。肩舆四面并无车壁,半空的舆顶上以轻纱覆垂至寻常车轩处。低下眼,就能看见里面的皓腕一摆一动摇着团扇。
扇出的清风吹起纱帘,岑音无意间扭头,李嬷嬷正跟在旁边,皱着一张脸痛苦地看向她。
她讶异了一声后问道:“李嬷嬷,您这是怎么了?脸色为何如此难看?”
“二小姐,我,我肚子不舒服。咱们能否再到刚才的亭子里歇息一会儿?”
“这……”岑音为难地看了两眼日头,正午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
“万一迟了如何是好?”
“现在还早着呢,这下山哪能同上山比,您放心吧,定会在天黑前入城的。”李嬷嬷捂着腹,额头细汗不断冒出,不断向她保证。
岑音点头应下,“那您来说吧,此事与我可无关。”
“是是是。”李嬷嬷连忙点头,她方才话里的漏隙被岑音拿住,这会儿不敢再耍滑。
大着嗓子喊停了小厮,“大家到亭子里歇会儿,一会子上一会子下的,我实在是吃不消。”
顺儿在前头站着没动,他皱皱眉,盯了岑音一路都没见有什么乱子,倒是这个老嬷嬷事多。眼看着今日就能赶回去,顺顺利利办成这趟差事了,这老婆子却麻烦事不断。
这地方本来就出了事,再折腾回去时天黑了更不安全。
他走到岑音边上打了个揖,转向李嬷嬷,看到她躬身捂肚的样子,虽猜到了八分缘故,还是问道:“嬷嬷刚才不是歇过了?”
李嬷嬷疼痛难忍,体内发出一阵响鸣,浓臭的气体弥散,前后抬肩舆的小厮吁声一片,纷纷捏着鼻子退开。
顺儿皱眉挥挥袖子,被李嬷嬷一臂打下。“小姐都答应了,你敢拦我?到亭子里等着便是。”
上山的石阶旁是一片斜坡,长满了杂草,再往后就是密密的林子。李嬷嬷刚推开顺儿又被岑音喊住。
“李嬷嬷!”岑音团扇掩鼻,出了肩舆。
“哎呦,小姐,您还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可好,老奴实在是等不得了。”她嚷道。
岑音提裙快步跟到她身边,声音小小的,却又刚好够耳尖的顺儿听到。
“我跟您一起去。”
顺儿转向她,“这……”
他左右为难。下山还要一个时辰,到时天都快黑了。
岑音不说话,粉莲鞋履在路边轻轻一跺。
团扇上露出的一双桃花眼含羞带恼瞥过他,顺儿又闭上了嘴。
李嬷嬷实在忍不住了,张口骂道:“混小子!怎么这么多话!我们就去这么一会,有我在呢,小姐还能出事不成,你们把自己看好了,在亭子里等着。”
她憋着气说了一长串,连忙拽着岑音要走。二小姐同她去更好,大家都能多等她会儿。
“那小姐快去快回。”顺儿偷偷瞥一眼岑音,见她脸都红了,连忙把其余人都赶到亭子里,吩咐下去不许走动。
李嬷嬷拽着岑音走到没至小腿的坡间就松开了手,回头见亭子里的人影小了,立马就要蹲下身去。
岑音着力拉住她的手臂,一脸不可思议,“李嬷嬷,这儿怎么行!他们一站起来就能看见。”
李嬷嬷被她带着又往草坡深处走了十几步后说什么也不肯再走,实在是憋不住,抽开腰间的系带就蹲了下去。“就这吧,小姐,真看不到了。谁会偷看我一个老婆子。”
岑音又往前走了两步,“那我到您前面一点,您可千万看着这边,别让人过来。”
李婆子胡乱应了两声,一连串的屁响,哪里还顾得上她,自顾着运气去了。
林子就在眼前。岑音眯出一条缝回头看,李婆子是背对着她的,面朝着过来的山路那边。
脚步悄然加快。走到交界处时岑音才发现这里是个小断坡,杂草长的深,爬满坡壁,绿麻麻的丛丛覆在上面,从远处看不出来这里有个丈高的断层。
下面是高大的云衫林,青翠高大,斜立满峰。
岑音退回去,把扇子放在杂草中,坐下去在周围胡乱踩了几脚。
然后趴进了草里,用手肘和两膝在深深的草丛里爬行到断坡边,半摔半滚地掉了下去。
下面垫着草,动静不大,不足以引人发觉。
岑音忍痛爬起,近了瞧,云杉树比想象的还要高出不少,新叶长满枝桠,彼此交错丛生。
抬眼看不到一块巴掌大完整的天,只有一排排粗壮的树干和迷乱的枝桠。
茂密,隐蔽,危险。
走进其中,更辨不清什么路和方向。岑音拍掉身上沾着的草屑,往林深处跑了起来,哪儿偏就往哪儿跑。
耳边似乎能听见有人喊她,她不敢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