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装了。
笑的人换成沈却。
与岑音生而有之的微笑不同,沈却从小就生着一张冷脸,剑眉凌厉,凤眼冷落,从骨子里透出一股疏离,让人敬而远之。
只有笑时才能寒冰化冻,温如润玉。
他笑得莫名,岑音想拔腿跑,可是已经拿不出一点力气,她现在更想好好地歇一下。
岑音扶住身旁的树干,指尖不断摸过上面粗糙的树皮,卖力吸气的同时不忘与他对峙。
“你那天说你都知道。”沈却回想她当时说话的神态,分明不是作假。
“你知道什么?”
为什么那么肯定地答应他后,又对他全不在意。
岑音险些被他气死,越发觉得自己前世的五年喂了狗。并不是气他不在乎她,而是在替自己不值。替那些心思和时间不值。
那天她说的还不明白?她没说明白做的也够明白了。
至于为了一个昭华把她逼到这个份上?
岑音咽下心酸,无比坚定地看着他,“沈却,你或许在会仙楼听到了什么,我是在躲人,是在找郎君。但你放心,我绝不会对你下手,做出任何毁你清誉的事情。我也不会……”
她没说出昭华的名字,不能让他知晓自己也是重生而来。“不会欺负任何和你有关的女子。”
沈却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漆黑的眸子好像暴雨来前的天空。
凉浸浸,阴沉沉。
“为什么?”
岑音怔然,什么为什么?
眼前晃了一下,身体在先前已经达到了今天的极限,再加上今日突如其来的惊惧和愤怒,岑音身心俱疲,头脑发晕。下意识又后退两步,离沈却远些。
“别退了,后面有坑。”沈却察觉到她状况不佳,阔步向她走去。
“啊?”
岑音眼前又开始发黑了,耳朵也听不明白,恍惚间见到玄色衣袍走近,她退的更快。
一脚踩空的时候,头脑清醒了片刻。
他说的是,后面有坑。
岑音来不及反应,掉下去的瞬间眼前被一片黑蒙住,熟悉的草木清香将她包围。
醒来的时候人依旧迷迷糊糊,香气还萦绕在鼻尖,岑音努力地想撑开眼皮。
心中却有个声音在不断重复:好累啊。
岑音常年失眠,能好好睡一觉的日子一只手都数的过来,这次一闭眼却像是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小时候,母亲在抚着她的背哄她入睡。
她徒劳地挣扎两下后又陷入黑甜梦乡。
沈却靠在坑壁上,庆幸自己将这衣裳用香熏过一遍。
如今人安安静静躺在他怀里,沈却解开了她的发髻,颇为耐心地将她发间沾到的草屑一一挑出。
一瀑乌发如绸缎般柔顺,流泻在他指间。
她的发被他拨到了后面,露出一张瓷白干净的脸蛋,沈却盯着她额头看得仔仔细细,指腹轻抚过光洁的额头。
已经好全了。
看到她的眼睫在扇动,唇也微翕着,沈却支起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一只手枕在她的脑后,另一只手半拍着她的肩。
“声声,再睡一会。”
“嗯。”岑音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轻轻拉着他的衣角,喃喃不清地唤道:“母亲。”
沈却哑然失笑。
不是母亲,是夫君。
声声,我们成过亲的。
沈却脸上的神色温柔似月光,语气全然不似常日说话,倒像在哄孩子。
扶影在洞外撞见这一幕如遭雷击,他听见说话声时甚至怀疑里面是别人,若不是外面那柄剑他就走了。
公子还有这副面孔?
之前的猜想是真的!
是公子见色起意,趁人之危,就连这个坑都是公子让他一早挖好的。
沈却在扶影心中的形象碎了一地,扶影一时接受不了。
公子素日清冷寡言,远似天边月,今日变成月光洒下来了,竟然像个人。
他伏在坑上,突然不知道怎么面对沈却。好在下面的人抬头,冷淡面容与往常无异。
扶影很快稳下心神,“公子,他们还有半刻就找到这儿了。”
沈却的目光重新投向怀中人,放低了声音。“知道了,你别再出来。”
坑内重新回到静谧之中,沈却的心却平静不下来。
他才只朝她进一步,她已退了三四重远。
他不动,声声就要去找别人。
沈却在这高山上待了太久,寒来暑往,秋收冬藏,最活泼的年纪里也只有松竹长剑为伴,能流露的感情稀薄无比。
他关于这世间最丰富的体会都来自于她。
可是现在,声声想要找别人。
声声怎么可以找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