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刚刚暗下决心的讷亲,不出十日,便被皇帝派往河南及江南地区私访绿营兵的情况。
从观音保那里得到的凉州地区绿营的现状,并不容乐观,除了西北地区,皇帝还迫切的想了解江南地区的兵营现状。
顺治年间开始,因八旗兵不适合江南的水网作战,朝廷将归附的明军及汉军改建成了“绿营军”,全国范围内凡要害地方,皆设官兵镇戍,全国设有十一个军区。讷亲快马加鞭的暗中走访了河南和江南两个军区,转了一大圈回到京城时已是四月中旬,他最终还是错过了给月儿的过百日宴的机会。
但他也听说:月儿足百日的当天,安勤带孩子进了畅春园给太后请安,还在园里用了晚膳才回来,得了许多的赏赐,只有蜜枣一人跟着去了,旁人并不清楚各中细节。不过从此之后小壶天里的宫女和太监们倒是对讷亲愈发的恭敬了,人人心知肚明:讷大人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就连侧室夫人的女娃满百日,都能有如此殊荣!光是长命锁就赐了三个,金的、银的和宝玉的,真是令人啧啧称奇。
小月儿顺利遗传了母亲能吃会睡爱玩的基因,短短三个月已长成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健壮胚子,纯圆的小肉脸,藕节似的胳膊腿,乌溜溜的大眼一见人就离不得眼,还会不停的呵呵傻笑的想要找人攀谈。
畅春园里的太后是乐得合不拢嘴,老人都爱年画娃娃的造型,她一见到月儿简直就是从年画里摘出来的娃娃似的,性子还特别粘人,便反复嘱咐安勤以后要经常带月儿来园子里看太太。
皇帝也终于如愿以偿,在畅春园里他第一次抱了新生的恒月,见了久别的安勤,看似平常的小事却让他喜悦了很久,那是一种他从未品味过的为人父的惊奇与期待。或许真有父女连心之说,月儿第一次见到他就笑,还会兴奋的蹬着小肥腿呀呀的叫,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揪着他的衣裳不松手,人生的第一次会面,他们就互相喜欢了,的确神奇。
月儿虎头虎脑的模样,让皇帝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嫡长子永琏,他还记得他在孩童时也是如此健壮的,当时自己是一心一意的要立永琏为太子的,最终是天意弄人,不幸夭亡。这转眼已有十余年,皇后一直也未有所出了。
生育之后安勤由内而外的变化,让皇帝刮目相看。趁无人留意之时,他便会悄悄的盯着她瞧,初为人母的她已不再跳脱顽皮,而是变得温和而沉稳,就像个孩子一夜之间就长大了,因怀孕而干瘦的身材逐渐饱满了起来,举手投足竟透露出一种珠圆玉润的美。
只要是抱着月儿的时候,她总习惯不停的亲吻她的小鼻子、小脸蛋,也爱用用鼻尖蹭蹭她头顶的小黄毛。原来她爱一个人的模样是这般的!真情流露,毫不遮掩的。
皇帝甚至不禁嫉妒起她怀中的月儿,他也渴望得到一份无所顾忌的亲密与爱。
午后突如其来的一场的春雨,酣畅淋漓,把京城的土地滋润得透透的。
皇帝端坐在圆明园的勤政亲贤殿中,静静的凝望着殿门之外密集的雨幕,思绪万千。
在他的身后高悬着先帝御笔“为君难”三个大字,这块匾额如同一副重担压在他的肩头,又如一方利剑悬在他的头顶。先帝无论是身在紫禁城还是圆明园,都时时警醒他自己要当“勤政亲贤”的明君,“为君难”就是步步惊心。
“春雨贵如油,也不知百姓是否已行春种?籽种可都有备?早做筹划,方能水旱无虞,缓急可资啊。”去年夏季华北大旱,粮食歉收,幸好常平仓的粮食储备充足才度了这一难关。今年已过清明和谷雨,京城却才下了这第一场雨,推测又是雨水稀少的一年。
“如福,你先把各省关于农田水利和天气的折子挑出来,朕要优先批阅,”皇帝对守在门边的小太监说道。
“回皇上话,方才讷大人递来一份军机密件,”如福见皇帝终于开始批阅折子了,赶紧上前将一个蜡封的方型小木盒子承到了紫檀书桌之上,然后立刻快步退出了大殿,他随年纪小却是个懂规矩的,军机处的密件是耽搁不得的头等大事。
待殿门一被掩上,皇帝便马上挑开了蜡封。
漆黑发亮的紫檀大桌上分别摆着三封笔迹完全不同的折子,但它们三者又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棘手和麻烦。
第一封是来自四川巡抚纪山的奏报:大金川新任土司莎罗奔性情凶顽、极具野心,将女儿嫁与小金川土司为妻,意欲袭取小金川土司之位,大小金川局势极为不稳。
第二封是军机处讷亲的密件:此次暗访河南与江南兵营,发现绿营军的管理漏洞百出,营伍废弛、克扣军饷、军纪涣散、汉军入伍者皆是老弱病残毫无战斗力,可见外省大吏无不欺上瞒下。
第三封是观音保的暗信:凉州总兵高述明私下与准噶尔关系密切,恐有卖国投敌之意。今年正月在西苑瀛台赐宴准噶尔特使图尔都时,皇帝可没看出来他们还另有谋算。
皇帝望着桌上黑、白、黄三色信笺,无论如何也轻松不起来了,因关于月儿与春雨而生起的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