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神仙是“渴饮玉泉饥食枣”,或许“玉泉”就是这种滋味──奇妙的水。
喝水怎么能醉人?她想奚特真言过其实,直后悔没多倒一些。
午后,惠歌走出城门。
天空左半边的云层厚厚的,阳光从丝丝的缝隙间透出,像布满裂痕的织布。右半边只有些许云丝,像谁的指爪不小心划过的痕迹。
天气和煦宜人,惠歌身体却一阵一阵的燥热。
脑袋飘飘的,手脚浮浮的,才意识到酒劲的厉害。
远远看见前方一抹淡淡的人影。胸口有点跳跳的。
这几天因为昙影的事情城里风风雨雨,甚至小红阿嫂禾顺也失踪了。
禾顺是昙影神迹的证人之一,也参加昙影的密会,她的失踪应该和昙影有关系。尽管如此,惠歌想来想去,想的最多的还是小白。
原来小白叫作明璘。原来小白就是“玉人”。
难怪以前小白来练武,手里经常一堆鲜花鲜果、香巾香囊。
好奇问他,说是路上有人跑过来一把塞进他手里,又飞快跑开,要问来不及,要还更来不及。他把那些花果巾囊都让流水带走了。她总是可惜,怎么不留着用阿?他总是沉默,依然故我。
后来这种情况少见了,小白身上开始搋着一把蒲扇。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迟钝。
小白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如果他不是玉人,睢陵城还有谁能是呢?
体内好像有什么汹涌起来,把她的头和心捧得高高的,昏头昏脑又欢天喜地。兴冲冲地拔腿,朝人影奔去。逼近的时候张开双手,想把那人扑倒在地。
那人左脚退后一步,闪身躲过。
她两手往地上顶,煞住冲势。弯着腰迅速扭身,又去扑那细细的腰肢。
那人将手里的弓往草丛扔去。屈膝,伸手捞抓她右臂。
你抓我,我抓你。四只手缠扭在一块。
那人脚底随即压在她脚踝上,用力踏去,她被迫往后拉弓似的跨出一大步。那人一脚切进她腿间。她使劲压下右脚,挫下那人的脚,跟着甩开踏住她的脚,一步踏在那人右脚外。
她的脚勾起那人另一脚,左手肘朝对方撞去。
那人眼见要被拐倒,竟不放手,猛然将她一拉!
两人双双倒在地上──她在他身上。
惠歌撑起手肘,昏昏懵懵地看着底下的人。
极近的距离,近到可以感觉他的鼻息拂在脸上,可以闻见他身上的气息。
一缕寒香,像山中的夜色。一股凉意,像林里的清风。
她看着他的纤纤的睫毛,薄薄的眼皮,乌溜溜的眼珠。
再往下看,看见那双唇,白中略带些红,是木兰花的颜色。
听说用猪脂羊脂作的口脂,比用花草作成的更加鲜嫩。那双唇就像涂了那种口脂一样,有一种幽微的诱人的光泽。看上去非常好吃。
看看那双眼睛。再看看那双唇。
再看向那双眼睛的时候,那人的眼神令她胸口一抽。
那双美丽的眼里淌着悠悠的光影,彷佛清澈而遥远的湖底,有一种触不着的伤心。
那双木兰色的薄唇轻启:“你喝醉了?”语气很淡。
惠歌感觉自己的脸热气腾腾。大概也是红通通的,所以小白这样问。
胸口像走进一部鼓吹,咚咚咚咚卖力地擂。
她从他身上爬起来,坐到一旁。双手在脸颊上拍打,打出一些清醒。
她说:“那酒真不简单,我才喝一点点而已。”
他站起来,撢撢衣袖,拍拍裤腿,捡起弓便走了。
惠歌悄悄看去,雪白的脸色看不出什么情绪。
之后是异常的沉默。
像回到她刚遇见他的时候,她找他说的话都没有被找回来。
从前不觉得如何,如今有一种被忽视的伤心。
练箭草草结束,小白把弓箭留给她便走了。
她对着他的背影大喊:“我明天要参加婚礼,不能来喔……”
那人也一点响应都不给,匆匆而去。
她的眼神追逐那条淡青色的人影,心里忐忑。
那种反应是什么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