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好看,恹恹的,似乎长久没睡好的样子,或者有病。再看看惠歌脚边的影子──鬼是没有影子的。
他终于吁出一口长气,拍拍胸膛,搀着长福起来。接过铜镜,收进怀里。说:“妇人学过绳伎吗?我以前在彭城看过一次,表演的伎人可以走在高空的细绳上,往来倏忽之间,望之如仙。我看妇人也很有那种样子。”
“算是吧。”惠歌说。学了老花的步法,走一条绳子也不算什么。
“妇人怎么会到三山来?”
“我来找一条吃人的蛇精。”
罗拔一听,大惊失色:“蛇精凶恶异常,妇人切莫戏语。”
“如何凶恶,还请足下详说。”
罗拔说,他是飞石村的人。
飞石村距离三山三里,本来是个无名小村,因为某一天夜里天外飞来一颗大石而得名。他的祖辈原是猎户,后来在山中走跳久了,对于草木有些认识,开始用来替村人治病。药方一代传一代,现在也不打猎了,专以草医维生,偶尔上三山采药。
三山里本来有一窝匪徒,人数约有二三十人,盗首叫苟威,是个勇剽的胖子。那一窝匪徒虽然恃险作乱,劫掠彭城大道上的行旅,但是和飞石村的关系还算融洽。一是因为飞石村穷,没什么好抢的。二是因为村里的几个女儿给匪徒抢去,作了夫妻,生了儿女,生米作成熟饭,也没什么好挣扎了,仇家当成婚家一样往来。
起初只是一二个匪徒夜里失踪。
然而每天都是一两个,两三个,五六日就没了十几个。
三山里的匪徒人心惶惶,喧动不安。有几个躲到飞石村来,就在村外的泗水边,看见失踪的匪徒的尸体。
每具尸体的胸口都有个窟窿──心肝不见了。
发现尸体之后,盗首苟威一筹莫展,底下的人也不愿意再回三山,就这样鸟奔四散。再后来,上山的村人都变成空心的尸体流下。
直到来了一群道士,说山里出了条蛇精,异常凶残,尤喜啖人心肝,除了以童女生祭,别无他法。于是募资盖了祠屋,就位于前方的岔口。
左侧往上走是山峰,右侧往下走是涧谷──蛇精的洞穴就在涧谷的尽头。
罗拔说:“妇人还是赶紧下山吧!我也是万不得已才上山的。”
“如何不得已?”惠歌问。
“先公昔日葬于此山。最近家中不宁,亲人伤病,巫祝说是先公受到冷淡,有所不满,所以才于今日忌辰,带着他最疼惜的孙孙入山祭奠。”
看了看天色,“哎呀”一声,忙说:“不能再耽搁了,我先走了。”
“好的,多谢了。”
罗拔拉着儿子继续往上走。走过转角,长福说:“阿爷,她跟上来了。”
“唉,别理她了。快走,快走。”
惠歌跟在罗拔父子身后缓缓走着。
过了一段崎岖的山道,转个弯,迎面一株大榆树,广盖高荫,枝叶扶疏。
一大片的青绿下有一方醒目的朱红。树下一间瓦屋,乌黑的屋脊翘着两个角。瓦屋无门,前方支着红木竿,张设朱红纱帐,自屋檐延伸出来约有六尺长。地上淡淡的纱影迭着浓浓的叶影,像萧瑟的墨画。
帐中左右两侧铺席。席上箕踞三五人,还有数个筐笼。
帐后昏昏的祠屋里点着疏疏的油灯,焚着幽幽的香烟。正中一个带盘三足铜炉,炉前一张高足板床,床上一尊木像。高约三四尺,蛇首人身,身着褒衣华裳,一手捧腹,一手掌心朝上,作拈花状。
两侧各有一小木人,模样像是随侍的僮婢。
木像前摆着一个黑漆长案。案上三五个青瓷盘,盘中是殭仆的田蛙。
方才惠歌立于崖边枯枝,一面望着山水,一面听着祠屋的动静。
祠屋里有道士和村民,负责引导上山的人祭拜蛇精。供品是田蛙,一只五百钱。听说有些地方供奉动物之神,用的是该神的主食,猫神主食用鼠,虎神主食用豕,但是这蛇精主食是人,既然每月皆以童女祭祀,供品用区区田蛙有什么意义?
八成是借故敛财。惠歌想。
上了供品,祷祀之后,道士会洒水祈福──水还是水仙的洗手水,再给一块麻编木符。入山的时候挂在胸前,便能保佑出入平安。
罗拔走上前,一个妇人从纱帐里出来招呼:“哎哟!小罗是你呀!”
妇人有些年纪。头发点点斑白,拢在头后,低低一个盘髻,贯以荆钗。
“马嫂,你怎么在这里?”罗拔问。
飞石村地小人寡,村民关系紧密,称呼也亲近。即使只是邻居,也常呼以兄嫂弟妇。
“我来这里给道士们洒扫奉水,积些福气。安老头和刁家兄妹也在里边。”
“难怪最近在村里很少看见你们,都往这里来了。”
“长福也来啦!”马嫂拍拍长福的头:“你们是要上山祭奠你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