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女(1 / 4)

明璘直直看着她。

他的眼睛虽是黑的,细看也有深浅,像墨色的浓淡。里面有一点光,就在那浓淡的交界,晓星似的。眼神灼灼,丝毫不像方睡醒的样子。

惠歌倒在那里,一面苦苦挣扎,一面暗暗忿恨。恨她糊里胡涂的手,恨她没头没脑的心,恨她有气无力的身体,自顾自作闹,都不拿她的意志当一回事。睡前那样提心吊胆,结果该顾虑的不是明璘会生出什么事来,而是她会生出什么事来。

惠歌一咬牙,撇开头,撑坐而起。双手抚胸,长长吁出一口气,彷佛劫后余生。

明璘的眼光追着惠歌。

见她撂下他的发,脸色很难看,似乎也不好再提起这件事。心里惋惜,那是他放在她手里的,却没能藉此说上几句情话。

他跟着坐起来,柔声问:“你怎么了?身体不和吗?”

惠歌连忙往旁挪了挪,也不看他,只是摇头。

“洗漱之后,要不要我帮你梳头?”明璘又问。

“不要。”

话声一出口,惠歌自己先吓一跳。大略还是紧张,声音又细又软,甚至有些作娇的意味。

她重重咳两声,清清嗓子。

“那你要不要帮我梳头?”

惠歌闻言皱眉,忍不住睃了明璘一眼。

“不要。”

这一次声调回复本色,低而冷。

明璘笑了笑。

“我去船头,你去船尾,各自方便,不必相干。”

惠歌说完,赶紧躲出去了。

天很清。淡淡的一列云影,像雪地上的行迹。

水也很清,上下都是历历落落的青山。

这里的景致无论阴晴,无论模糊或分明,乍看都令人惊艳。惠歌看了些时,心气也平复了,方想起要洗漱梳整。

打理好了,她回到船篷里,看见明璘整束已定,正在那里打点早食。他转头看她,忍不住就笑了。

惠歌对于妆梳打扮一向不上心,没有梳篦,又没有婢女协理,就用手耙着发,找了几根枯枝细藤,胡乱盘起,缠上巾带,草草了事。蓬乱不说,还像座小山,盘石枯树,层累而上。

他笑说:“‘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罗。’你也相去不远了。”

从前汉人的楚国信鬼多祠,每祠必作歌乐,该国出了一位大文人,以那种歌乐的形式写了旷代鸿作。明璘吟咏的句子即出自其中的〈山鬼〉。

“差远了。”惠歌反驳:“我是人,不是鬼。”

“我是说你好看。既含睇宜笑,又窈窕。”

惠歌的面颊又有些热了。她必须承认,自己实在禁不住这样柔情巧言的明璘,所以身体难以自制。

她原是为了顾及情面,没有太冷落他,但是这样下去太危险,她要对他实行“戒严”──隔绝音信往来。

亡羊补牢,还是有救的。

她沉下脸,不耐烦地说:“不要废话。我饿了。”

“早食我想煮菱芰。菱芰可以安神定魄,补气强志,也有人说和蜜一起吃,可以长生。我看你脸色不好,好像心神不宁,吃这个或许会好些。我这一路采了不少,一并煮了,吃剩的也可以作行粮。菱芰生食的药性较弱,蒸煮为好。”

明璘的口吻一贯柔和。

什么心神不宁?还不是你害的!

惠歌正想回嘴,旋即又闭紧了。只在明璘看向她的时候,敷衍地点点头。

二人下船,到岸边的大梓树下设食。除了菱芰,明璘还带了菘菹和蒲菹。那菹菜是明璘自己作的,作法学自一个樵夫朋友。先汆烫,再洗冷水,最后用盐、醋和胡麻油腌陈,香脆好吃,经久不败。

明璘又说,江南常把这些菹菜称作鲑菜。“鲑”这个字读音不同,意思也不同。如果读成鞋子的鞋,指的是佐餐的副食,包括菜茹鱼蟹海错之物。因为这里的人经常吃这些东西,便以一字总名。他刚来的时候不懂,以为人们贫苦到吃鞋子,闹了不少笑话。

惠歌是下了决心的,明璘絮絮地说,她只是板着脸,不作声。明璘也有些觉得了。虽然跟着沉默了,他的脸上仍旧带着微笑,彷佛不说话也好,只要二人待在一起,怎么样都可以。

菱芰煮好了。

惠歌鲜少吃这个,剥得七零八落,明璘便将剥好的菱米放到她碗里,堆了起来。惠歌也不客气,只是吃。

吃饱,收拾。回船启程。

明璘在船尾摇橹。惠歌远远地坐在船头,临流揽胜。

蓝天,青山,绿水。

美丽的天地间,只有迟迟的摇橹声,咿呀作响。

不知道如何感觉更寂静了,彷佛远离尘嚣,去往异界。难怪佛家常以渡河、宝筏、彼岸等形象譬喻佛理。乘着悠悠荡荡的船,人也跟着虚静浮幻。

惠歌想起一个故事。

听说海的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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