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端,通往天河。从前有个人住海边,发现每年八月,海边都会漂来一根大槎,数年不失期。这人异想天开,厚备行资,乘槎而去。
头几天还能看见日月星辰,后来有雾,茫茫忽忽,就迷失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到了一处地方。华屋高楼,楼里有织妇。另一边有水,水边有男子牵着牛。
男子看见那人,大吃一惊,问他怎么来的。那人说明来由,又问这里是什么地方。男子只要他去蜀都,找一个卖卜人就知道了,连声催他回去。那人乘槎而归,往返正好是一年。
后来到蜀都。卖卜人说,他是到了天河,因为算算年月,该时有客星犯牵牛宿。
然而相信的人也不多。
大家都知道,水往低处流,怎么会流上天际呢?只当那人发疯。
惠歌想到这里,震了一震。
一个预感像一条毒蛇溜了进来。
她疯了吗?
朝槿说过,中人没有不疯的,疯狂的形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朝槿自焚而死,却说是升仙。昙影说他是永生的佛。还有多年前看见的那个老乞人,对着晴天说又下雨了。
难道……她其实是疯了?
她疯了,所以自己想象出一个虚假的明璘,对她软语温言,柔情蜜意,再自己来到一个无人之境,用幻觉了却宿愿。
难怪这个明璘判若两人。
难怪她无法凌波而去。
因为至情所寄,她在骗自己。
现在那个摇橹的人是谁?
不知道。或许是她自己。
心在这里,身在那里。
这时,船外迎来一片水渚。杂草参差,苍黄斑驳。一只鸬鹚立在其中,毛色油黑,衬得一张黄脸十分光丽。
船靠近了,鸬鹚张开长长的翅膀,振羽飞起。
惠歌以为牠要飞走了,却是飞上船篷,跃到船尾。
她俯身看去,鸬鹚在明璘身边摇摇摆摆地游走,好像不把他当人看。一会,跳出船外,掠水而去。
野禽多疑,素来怕人,那只鸬鹚却一反常态。可知那个明璘是不存在的。
惠歌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想,茫然若失,呆坐着,心下一片惨凄。
她竟也迎来这般下场。
忽然觉得怀中热暖,掏摸出一个玉环,正是昨夜明璘给她的那个。
这玉环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她顺手牵羊?还是盗墓发冢?
或许她先前并不是昏睡,而是失忆,作过什么都忘了。
渐渐有些莲叶。再往前是一大片。
时节递嬗的时候,莲的各种样子都出现了。叶子有翠绿色,有秋黄色。开着花,千姿百态,从含苞、盛放到零落,那红也是各色淡妆浓抹。结着莲蓬,也分绿的和枯的。
这片莲已是岁华末路,很快就要凋残,却缤纷撩乱,光景明媚,特别好看。
小船沿着莲渚簸荡,转入一条细流。一侧是峭壁,上方遥遥一道石崖,有劈削之势。青森森的林荫缀着几片枫红。另一侧的莲从水中一直蔓延到一座土丘。茂草猗猗,开着淡白的星星点点的小花,晴空之下,分外清荧,像轻浮的雪霰。
隐约有条小径,蜿蜒而去。后面层峦迭嶂,绿树森森。其中有棵树缠满藤萝,树顶窜出一丛白茫茫的草,形似芦苇花。远远望去,有些像个人,白发苍苍。
明璘挨着一棵枯树泊船。
惠歌也不管他,紧接着就跳上岸,径自往上走。
那个明璘是不存在的。
她要找到其他人,诊视自己的疯病深浅。
土丘上果然有一条小道。看了看,一头树多,应是入山的方向。一头草多,或许通往村落,便往那一头走去。
她走了一段路,看见一群女子,从前面的岔道走上来。
走在最前头的看着年纪最长,约有二十来岁。髻鬟也是老成的样式,梳得低,有些搭着背。头后绾着一根不知名植物的枝条,尾端结着累累的紫花黄果。
女子生着长而圆的一张脸,脸色杏黄。两只眼睛凑得近,更显得面颊宽绰,很敦厚的样子。衣着简朴,一身窄袖青布襦裳,除了腰间的黄纱带,别无花样。
她一手揽着一笸箩的莲蓬,一手擎一枝盛开的红莲,大概是充作蝇拂,时时挥舞。背着一个方竹筐,里面也有几支莲蓬探出头来。
后面跟着三五个少女,穿着一色素旧,但是头上簪着各色的花,红红白白,袅袅娉娉,也如初发芙蓉,自然可爱。她们满载而归,伴着咚咚作响的莲蓬,一路唧唧哝哝,说说笑笑。
惠歌迎上去,对着头戴紫花黄果的女子说:“借问女郎,这里是什么地方?”
一行人安静下来,好奇地打量她。
一时无声。
惠歌想,或许是她问得奇怪,怎么会有人到了这里却不知道是哪里,要给个合理的说法。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