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风呼啸擦过耳畔,石板街道急速后退,驾马之人心口悬空,似乎共踏马一体颠簸不平。离开傅家时尚且还是明媚长空,而今青山欲衔半日,又盖起一片灰压压笼罩在颅顶,润雨无声,驱赶街上吆喝买卖的商贩和漫无目的闲游百姓。
沈亦川一手持马绳,一手摸去脸上迎接的细密雨滴,暗道天公作美,在空无一人的羊肠小道扬鞭驰骋。他顾不上溅在翩翩衣厥的泥渍,疾奔至晋王府。
人还未抵,哒哒之音急促,已经传远八方。莫宗领着府上守卫待命于府门前,讶于据约定动身时辰还早,与身旁挂刀腰际的扶至互换眼神,静候沈亦川的到来。
马蹄置地响亮,密密地一声压过一声,越来越近,砸在每个人耳膜。扶至率先上前准备牵马,但沈亦川没打算下马,他没有多问,退回原地静候。马背上的少年环顾一圈,说:“计划有变,按兵不动。莫宗,扶至你二人跟我来。”
说罢扭转方向迅速离去,莫宗上马紧随其后,扶至二话不说,驾马咬在莫宗后。三人成列,沈亦川没有多说阐述情况,莫宗和扶至也默契地不过问。
莫宗打小追随沈亦川身边,对主子的绝对听从不言而喻。而扶至,全身心追随于泥冒嫩芽尖儿的初春。
扶至远在在邑州那会儿夜不能寐,做好了最后的送终成为遗憾的准备,藏着苦楚尽力完成主子的吩咐。他本以为任务愈来愈多是沈亦川让他麻痹自己的手段,谁料被提前召回,才明白是主子为他回来的准备。
即便如此,归京之期距离德纯太后薨逝一事已逾数月。扶至体谅主子不易,埋怨之感抛到九霄云外,打算事成之前安心听令。回晋王府那日,他望着一脸忧伤的莫宗,勉强挂起重逢的笑意,本意想缓和滞郁气氛安慰几句,莫宗却是塞入一套素衣。
他呆了几秒,把‘我没事’三字咽回去,重新编织字句,苦笑道:“皇陵很远,没有时间消耗了。等事情办完,再……”
“正衣冠,洁仪表,送德纯太后入土为安。”莫宗把素衣强行放到没回过神的人怀里,拍拍扶至僵住的肩臂,“我和主子在外边等你。”
扶至初见谢婉时,自己正躺在乱葬岗的腥泊中,血与泪交错在他面上张扬。一身鹅黄温婉的太后拿手帕拭去他的糟粕,轻声说了一句男儿流血不流泪。
沈亦川在远处的马车内,与周边喧嚣街巷无形隔开一道屏障。荒草又绿的惊喜震撼压过重重疑惑,扶至指尖连着胸腔,抑不住地不停颤抖,费了好大力气才含住旋在眼眶中的湿热,没让眼泪掉下。
他记得,他把这句话刻在脑海,男儿流血不流泪。
那是一个寒意骤离的末冬,逝者在爱敬簇拥下得以返自然。
追逐的风声飒飒,他们很快就到达城北。泥土因受着细雨滋润,黏密不堪,沈亦川顺着车轮印记,打马沿途寻人,尽头是树荫下避雨的马车。他确认对象,勒马跃下,头也没转边走近树荫边说:“打昏就行,别把人伤重了。”
马夫嚼着干粮,瞟一眼向自己走来的沈亦川,以为同是避雨的人便没放在心上,直到男子面色沉沉站在自己马车前,他内心升起惶恐来,张嘴就要喊人。
一切都太晚了。
沈亦川两手揪住马夫的衣襟,随便往后边一扔,进入马车内。
马夫寻求支援的呐喊转成痛呼,只感觉自己天旋地转,一阵飘飘然。这股感觉没有持续太久,风雨融合落在身上,加之他破空之势与其相互奔赴,那雨滴像是具象化成磐石砸得人难受。
当然,最痛苦是坠回地面的一刻。马夫蜷缩在泥水里,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撼动,恍惚中听到一句见谅,但没来得及听清就被人往头上一拍昏了过去。
沈亦川见不到傅清卿,萦绕在他心头的不安就越发浓重,融入血液席卷筋脉,叫他喘不过气。
还没来得及求得她一颗真心,人就要远去。
过分……
傅清卿阖眼安详躺在马车内的画面映入沈亦川眼底,抚平所有暗涌的波涛。他瞧她沉睡的模样便猜测被下了药,碍于身上淋着雨还散发着凉意,又不敢靠近,只好目光反复扫描确认无恙。听着外边的杂吵平静下来,他翻身出去充御。
莫宗和扶至把昏过去的人抬入另一驾放杂物的马车内,一并带回晋王府。莫宗驾着马车与沈亦川并驱,问:“明日一早恭亲王的兵马就会打到城北,今夜不按计划准备里应,日后恭亲王问起如何回复?”
沈亦川接到了人,一扫凝重心情:“事分轻重缓急。”
扶至策马护在另一侧,闻言转了转瞳孔,忽然想起那根意义不凡的腾蛇簪子来,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是没出声。没人察觉扶至的神态变化,莫宗没听明白意思,啊了一句。沈亦川回想不久前在傅家书房所瞄的城防图,正经道:“沈长恭从宁州南下,舟车劳顿,想要速战速决,自然是直攻城北。但据我所知,傅将军布防城北最弱。”
莫宗睁圆了双眼:“傅国公,支持恭亲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