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落着软绵绵的雪团子,青石地面盖了薄薄一层雪,年三十的夜,家家户户在门口挂上了两只红艳艳的大灯笼,整条平安街显得静谧又祥和。
季七打开窗户,低头就看见对面的人家正其乐融融地点着炉子涮羊肉,她的眼泪啪嗒啪嗒落了下来。
娘病倒了,春风楼的李妈妈要季七去接客,否则就把她们母女赶出去。季七起先是认了的,她们这样的弱女子,又没有一技之长,还遭良家妇女唾弃,去了外面连狗都不如。
但是刚才季七听见春风楼的妈妈跟小丫头说,要把她季七卖给一群恶名在外的纨绔子弟。
季七知道,那几个人已经弄死了六个姑娘。她害怕,门却砰砰砰地响了,李妈妈大声吆喝着:“七姑娘,准备好了吗?汪公子他们来接你了。”
汪公子等人低声交谈着,饶是在妓院长大的季七,听了那些话都觉得过于粗俗露骨。
季七不想死得毫无尊严,她毫不犹豫地爬上窗台,跳了下去。
她摔断了腿,痛得几乎要昏死过去,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真的昏过去,李妈妈发现房中没人、而窗户又是开着的,很快就会下来把她抓走。
季七咬着牙,硬是用自己的双手扒拉着地面,往前爬去。
她的身后留下一道蜿蜒辗转的淡褐色血渍,好在雪越落越急,盖住了季七留下的痕迹。
这种天气,哪怕是个壮汉呆久了也会吃不消,更何况是只穿了一件青豆色纱衣的季七。
她爬到了平安街的尽头,终没了气力,靠在一家扫净积雪的客栈外喘气。
远处有人语声传来,季七竖起耳朵,屏息凝神地偷听。
一个声音清透的男声郎朗说道:“山桃清丽脱俗,似浣纱西施,碧桃烂漫活泼,若妙龄少女。若论绝妙,还是罗眉山古刹后院的十里桃林气势磅礴……”
另一人嗓音更为浑厚,聊了几句后,抱拳说:“贤弟见多识广,愚兄好不佩服。今日一见,竟难舍难分。若不是家中有急事,真愿与贤弟痛饮十杯,大醉一场。”
那清透的男声笑了笑,说了几句惜别话语,两人就此别过。
脚步声缓缓转过墙角,停在了季七面前。
季七抬头,一个穿着银鼠灰大衣的男子撞入眼帘。他身材清瘦,五官极为俊朗,整个人仿佛笼在日光里,说不出的好看。
季七专心致志地打量着来人,仿佛第一次见到人一样。
那人看见躺在满地血迹里的季七,惊道:“你还好吗!”
季七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说:“我没事,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看着季七洁白整齐的牙齿,慢慢说:“我叫长生,你呢?”
季七默念了两遍长生的名字,仿佛长生是一枚橄榄,能咀嚼出个什么滋味。
过了半天,季七才慢吞吞地说:“我叫季灼灼。”说完,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长生看。
长生的脸染上了一层薄红,他清透的嗓音仿佛被毒药泡过,长生磕磕巴巴地说:“瞎说,哪有人叫这个名儿的?你这姑娘,好生奇怪。”
季灼灼不吭声。
长生问:“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季灼灼:“不用了。”
长生盯着季灼灼的腿说:“你受伤了。”
季灼灼叹了一口气说:“假如我会死在这里,那就是我的命。”
长生不解:“你年纪轻轻,而且你还……”他顿了顿,没有接着说下去,只是叹息:“为什么这样想不开?”
季灼灼无声地笑了笑,一朵雪花落在眉心,那惨白的脸蛋仿佛被注入了生机,顿生一种艳若桃李的妩媚之感。
“你是想说,而且我还生得这般好看?”
长生从未见过这么漂亮,又敢这样说话的女孩子,他呆住了,一张清秀的脸蛋再次涨得通红。
季灼灼幽幽说:“还不如生得笨笨丑丑好。”
长生:“哪有姑娘家不希望自己好看的。”
季灼灼:“若是生在穷苦人家,好看反而会害了她。不如长得粗粗笨笨,日子虽也是艰辛,但总不会老被不怀好意的人盯上。”
长生心里一酸,顿时生出一股豪气,他大声说:“季灼灼,这世上还是好人多的!你要去哪里,我送你过去。”
季灼灼看着长生的眼睛,慢吞吞地说:“姑苏季氏。”
有个右手拿鸡腿、左手拿鞭炮的半大小子路过。他耳尖,听了季灼灼的话,笑嘻嘻地说:“别听她瞎扯,姑苏季氏那可是仙门世家。季七这个野种,连她那病鬼娘都不知道谁是她爹!你莫要上了她的当。”
小子说完就跑了。
季灼灼一双大眼睛闪闪看向长生。
长生咽下一口唾沫,面不改色地说:“正好我也要去姑苏季氏,一起走吧。”
季灼灼点了点头,长生请来一辆马车,要带季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