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也没闲着,已经事先拜访了谢家的老家主。今晚我与他去谢氏一探究竟,再做论断不迟。”
梁澈转动玉扳指的指节微微凝滞,他掩下眸中不愿流露的些许心绪,旋即又恢复了月朗风清的样子,只是不见了笑意:“那我便恭候素魄的好消息了。”
入夜,月黑风高,不见蝉鸣,白日里随处可见的面黄肌瘦、衣不蔽体的灾民们在夜晚便如同鱼入水中,不见踪影,因此夜晚的清河相较白日里露骨的冰冷倒是多了面纱下的温情。
许是要去见过去久未谋面却息息相关的长辈,薛玹难得穿的不那么招摇,但纵然是一身朴素的暗青长衫,佐以他的相貌,也足以令人心旌摇曳。不过祸水本人今日倒是正色,可见他在前世扶摇直上,除了蛊惑人心的资本和背靠贵妃的出身,其人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当年林、谢、章三族交好,林氏本是拔得头筹,最沐皇恩的一族,因此昔日也多为提携章、谢两族的家主,三族盘踞清河,守望相助。但林氏落难之际,章氏背信弃义,将林、章联姻之子驱逐出境,而谢氏虽未落井下石,却也不曾施手相助。因此当我在谢家主面前表露身份时,他看上去对我极为愧疚,我要向他引荐...殿下,我该如何称呼您?”
“叫我素魄就好。”
“素魄。”薛玹将这两个字在齿间旖旎地咀嚼了一番:“当我提出要向谢老家主引荐素魄之时,谢家主也并未问过你的来路,只说晚间带你前去见他。”
梁昭问他:“你觉得,谢老家主的话,有几分可信?他对你的亏欠之情,又是真是假?”
薛玹笑着摇了摇头:“素魄生于膏粱,许是不了解我这种生于下九流的人是如何生存的。我们不问真假,只贪图价值。风月场里的人,从来都不问对方真心,只要他尚且有用,纵然是假的,也能帮助你度过难关。”
从前世到今生,薛玹从来都不忌讳旁人提起他的娼门母亲,只是从来都不许他人口出恶语。前世他还在平宁公主府做幕僚的时候,本是温柔可人的解语花人设,却曾因为一次口角险些把另一个幕僚活活打死,只因为那个幕僚对那位昔日的越水行首薛潋口出非分之想。
如今他回到真正意义上的故里,是否也会幻想,如果没有四十二年前的灭门之祸,他和孪生姐姐章鹤婵,会成为林氏最耀眼的双子,生来便是清贵已极、繁花着锦。他可以做一个真正的君子,而不必学那谄媚讨好、笑脸迎人的百般手段,白白遭受许多年的颠沛流离。
薛玹侧身,露出一点鲜妍的面庞:“素魄可是在心疼我?”
梁昭面无表情:“我心疼谁也不会心疼你。”
薛玹兀自别过了眼,他望着漆黑无尽的天穹,不知想到了什么,勾唇笑道:“万般命数,皆为天定,各有缘法,我从不强求,我姐姐亦然。倘若当年林氏不被卷入毒香案,便不会有如今的章相国和章贵妃;谢家的小女谢思芸不会离家私奔后郁郁而终;殷余年会被称为林余墨,他或许会蒙家族恩荫成为一个循规蹈矩的世家子弟,终其一生不会在越京的欢场上遇见薛潋;当然了,这对我娘是天大的好事,也就不会有我和姐姐。”
“世事皆有天定,或许,素魄与我的相遇,也算冥冥之中被指引的天命。”
梁昭抿了抿唇角,说不出心中作何感想。至少在前世,他们的相遇可并不是所谓的“天命”,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接近和处心积虑的背叛。至于今生,或许薛玹的确比前世真实了几分,但正如他所说的,永远,也不能相信一个浸润风月的欢场之人,因为他们终生孤独。
说话间,已到了谢府。百年望族的大门森森紧闭,恍若一张巨兽的口。从旁侧小门里转出一个家仆,低眉敛首地指引他们踏入谢府。
不愧是经久不衰的世家,谢府或许在这个多事之秋已经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故此格外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