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弱的毛驴拉着嘎吱作响的简陋小车行走在乡间凹凸不平的泥地上,风吹起打着补丁的碎花帘露出一张白皙却消瘦的面庞。
珊姐儿在时清怀里瞥见窗外的情景,好奇地不住挥着小手去拽帘子。
时清越性打起轿帘,让小珊和兕儿看个究竟。
扬州府位于长江和运河交汇之处,境内河网众多、水系发达。一行人走在乡间,左面是浩浩荡荡的长江,舳舻千里、帆樯如云;右面是鳞次栉比的鱼塘,沙鸥翔集,上下天光;不远处农人戴着草帽在一畦畦碧绿的菜田中劳作。
时清坐在驴车上将目力所及的作物一一指认给小珊和兕儿看,开黄色小花的是丝瓜,有波纹叶边的是茄子,长长垂下的是豆角。
兕儿已经开蒙了,他亲眼目睹申侯府倾颓于旦夕之间,敏感地察觉到身边亲人所受的煎熬,原本活泼的性格变得沉寂。
这一路上,他沉默地坐在母亲身边,来回抚弄从府里带出来的一把小木剑。那是申侯亲手做给他的。
直到此时,他和小珊一起用稚嫩的声音叽叽喳喳重复丝瓜、茄子、豆角,才显出一点这个年龄孩子应有的样子。
驴车颤颤巍巍停了,车夫搬来一个凳子放在轿厢前,“夫人,这里就是阮府。”
时清扶着陆夫人下车,令她身边的陪嫁周嬷嬷上前叩门。
两扇黑漆大门紧闭,周嬷嬷在门前喊了半天连个来回话小厮都没出现。无奈之下,只好回到车上,亲自卸下从京中带来的几口箱子,翻箱倒柜地找出扬州老宅的钥匙。
扬州老宅的钥匙已经几十年不曾用过了,往年回乡祭祖只需带着申侯的名刺上门,自然有人出来殷勤接应。
如今,大约是听说申侯府犯了事,底下的奴才仆妇料定主家不得回来,这才懒散到连门房都无人值守。
时清跟着周嬷嬷走到大门前,亲眼看着她将锁钥插入大张着口的铜狮子门环里。
锁钥慢慢没入铜狮子口中,周嬷嬷伸手开门却一下子没能拧动,她加了把力气又去转动钥匙,大门仍是纹丝不动。
她茫然地瞪大了眼看向时清,“小姐,这门…”
时清冷笑一声,“这锁怕不是已经被人换过了。走,我们去后门看看!”
她带着周嬷嬷和椽儿绕到阮府后门,果见半掩的小门处出来办差的小厮、上门送货的商户络绎不绝。
几个门人正坐在门口的长凳上翘着脚喝茶,椽儿上前去问,“敢问小哥,这里可是阮府阮老爷家?”
剔着牙花儿的那个抬头掠了椽儿一眼,“去去去,哪来的丫头,阮老爷府上也是随便什么人都能问的?”
“我们是京里来的,现在府里主事的是谁?快去通报他来迎接夫人、大奶奶和小姐吧!”
“京里来的?我可不认识什么京里来的。阮老爷叮嘱咱们守好了这门,那些犄角旮旯上门打秋风的亲戚一个也别想进门。”
椽儿气不过,啐道:“瞎了你的狗眼了!知道这宅子是谁家的宅子吗?主家小姐站在面前还敢胡咧咧,让你主子滚出来跪着!”
所谓“县官不如现管”。那小厮得了上面的指示,说什么也不肯为时清一行人通传,更遑论打开大门将人迎进去。
眼见纠缠无益,时清带着一家人往族长处去寻求公道。
族长阮三爷家就住在老宅不远处,时清一行人赶到时,他已经敞开大门候着了。
阮三爷待陆夫人等走进正堂,分宾客坐下后,慢悠悠开口:“不知夫人今日光临寒舍,有失远迎。”
陆夫人:“上月里妾曾修书一封,莫非三叔还没收到吗?”
阮三爷:“想是京中到扬州路途遥远,上月又连日大雨,水路难行,老朽确未受到夫人的来信。”
时清不耐烦看他们打太极,接口道:“没收到也不打紧,母亲并没提及什么要事。不过是我们准备迁回老家来居住,想请三爷爷提前喊两个小厮打扫一下宅院。”
阮三爷在申侯府常见到陆夫人,知道她是个立不起来的绵软性子,故而明知是上门来问罪的,也气定神闲、不动如山。倒是以往娇养在内宅,他从不曾见过的时清令人颇感意外。
破瓜之年的少女出落得高挑颀长,水杏一般的大眼神光内蕴,此时含笑问出的一句话竟令他不敢招架。
他低下头呷了一口茶,避开时清炯炯的目光,“大小姐说笑了,京中人烟阜盛、繁华非常,哪里是我们这个小地方能比的。若是夫人和小姐想要在乡间小住几天,领略田园之趣,莫如就住在老朽家中,让老朽尽尽地主之谊。”
时清:“三爷爷这话说得奇,我们阮家的根就在这扬州府。我等阮家子孙行走在外,谁不说自己是扬州人氏?怎么如今回了家,反而要人像客人一样招待起来?”
陆夫人坐在一旁,看见阮三爷糊弄鬼似的打发女儿,纵是再好的性子也起了火气。
“三叔,方才我们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