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妈妈见过这姑娘,人却不在你留春楼里。该不会是偷偷把这女子发卖了吧?”
郑念收起脸上的笑容,正色看向留春楼的老鸨。
留春楼的老鸨心里突突跳起来。
她知道画上的姑娘是官家女子,因为家里犯了事才没入教坊司。
这样的女子和被家里父母卖来的姑娘不同,留春楼是没有权力将人随意发卖的。若是想要将这样的姑娘卖发得通过官府一层层上报到教坊司。
但是,这只是纸面上的规定。
烟花女子,身如飘萍。
留春楼的老鸨从少年时做行首,熬了几十年才熬到妈妈的位置。这些年来,她看到被楼里草草发卖的官家罪女没有一千也有几百。
有那烈性又没什么姿色的,来楼里撑不过一个星期就被调教妈妈活活打死,然后被草席一卷扔出城去。
从来也没有人过问过留春楼的生意。
若是真有从前交好的人家愿意出手,早在姑娘到留春楼前就把人带走了。
哪里会等到这个时候!
这个公子看起来是个聪明人,怎么问出这样糊涂的问题?
留春楼的妈妈笑着打着哈哈,“这怎么可能呢!公子,您知道我们留春楼做生意最是规矩了。若果真发卖了,您得到消息,也不会来扬州找我呀!”
郑念从岭南一路追到扬州,为的就是这个姑娘。
他和李知惕的恩师一生无子,所得唯一个女儿,这个女儿出嫁不满三年就留下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撒手人寰。
恩师生前将外孙女许配给郑念为妻,两家早已更换过庚帖。
如今,他却让这个姑娘流落风尘,纵使死去也无颜面见先人。
郑念追来扬州之前,早已将一切都打探清楚。
此时,他听见留春楼的妈妈矢口否认,冷笑一声道:“妈妈可真是不见棺材不死心!我不管这个姑娘现在在不在你这,三天后我要来这儿领人。妈妈最好是把人全须全尾地交给我,不然就自求多福吧。”
八里村的小院里。
时清坐在椅子上,一边神神叨叨地扯着断枝上的枯叶喃喃“买、不买”,一边双眼无神地看嫂子给小珊洗头。
江南的冬天太冷,单单靠着烧煤根本无法暖和起来,湿寒的劲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自从入冬以后,阮家众人就都把洗头的时间挪到了大中午。
陆氏是千金小姐出身,从来没有做过伺候人的活,现在亲自动手给小珊洗头,难免有不到之处。
一会儿是水太烫了,一会儿又是把皂角揉到孩子眼里了。
小珊在她的怀里不断扭动,直往时清的方向挣脱。
“珊姐儿,别去闹姑姑!”
一声清喝唤回了时清的魂,她看着被自己捻得满地都是的枯叶,十分自觉地拿扫帚打扫干净。
“妹妹可是担心今天的生意?”
时清点点头。
这是她做庄宅牙人以来第一次卖独门独户的宅子。若是做成了不仅可以赚一大笔佣金,更能在牙行里站稳脚跟,往后也可够一够大单子,不用靠小打小闹挣点辛苦钱补贴家用了。
在现代时,时清肯定早已殷勤地把今日看的房子的信息整理好私发给王管家,再有技巧地催上一催了。
诸如我又跟卖家谈过了,给您争取了一个不小的回扣,或是这边有其他买家在竞价了,我靠人情强给您留着,您得早做打算呀......
但是现在,她只能苦苦地等待。
陆氏看时清实在是心神不宁,摇摇头道:“妹妹,我和娘下午要去城里卖东西,你若是不放心,不如等我们进城时去问问。”
时清虽然心里着急,却知道今天才带客人看完房就贸然登门催单极为不妥。她勉强按捺下焦虑的心情,“嫂子,不急,我明天自己去城里问问。”
李知惕处,郑念正陪他下棋。
眼看白字已经吃了黑子的半壁江山,他将手中的棋子一抛,“不下了,没意思,这么多年我就没见过有人能下过你。”
李知惕再吃一子,“那你觉得什么有意思?”
“比如说今年吏部的考评?”
话音刚落,李知惕就寒了面色。
郑念觑着他的表情试探性开口,“我也不是说不做官,只是不是现在做官。”
“那你是准备下辈子再做官吗?”
郑念被他噎得哑口无言,悻悻道:“松年,反正你得等明年才起复,不如再宽限我一年。”
李知惕知道郑念一直是个狂士的性格,生平所好唯花酒烟霞。若不是这样散淡,老师也不会将外孙女托付给他。
但丁忧二年,小皇帝歪打正着竟真就将他在朝里的布局打得七零八落。
这些日子,他虽在老家住着,但朝堂里的事没有一件不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