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惊,急忙逼自己收住眼泪。
苦夏的夜晚尤甚漫长,屁股坐得刺痛难忍,双腿压得阵阵发麻,她不得不站起来走两步。
旅客中引起她注意的有两类人,一类是年纪尚小的孩童,一类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们的体质在这个环境下是最难熬的。
蔺桷感叹好在她身强体健,兜里还有傍身的钞票不至于山穷水尽。这样一对比,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下半夜,她终于禁不住疲乏,靠在书包上打盹。
她不停地做梦,梦里全是想要咬死她的野兽和抢她书包的土匪。
她不断地惊醒、再入睡、再惊醒。每次醒来都要确认一遍火车票、书包拉链和内裤里的钱,又怕汗水把钞票浸湿,跑去厕所检查了又检查,却仍放不下心。
好不容易挨到了检票时间,她暗叫一声:“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坐上火车,她整个人放松了一半,慢慢地掏出随身听戴上耳塞。
这次她没有选择“护身符”,而是郭子聪的新专辑。
它的基调和蔺桷脱离苦海、对未来充满美好幻想的心情更加契合。
路上的遭遇把她变得杯弓蛇影。她拒绝与人交谈,唯有静静地望着窗外迅速被抛在身后的家乡。
火车在傍晚抵达了香国市,蔺桷给朱宵灯打电话说了她当下的处境,朱宵灯要她赶紧到自己家来住。
蔺桷很感激朱宵灯的好意,但她现在只想立即找工作,她欠了朱宵灯太多,不想再给她添麻烦。
朱霄灯气得直骂人,发了好大的脾气,蔺桷这才答应坐公交车去她家里暂住一晚。
朱政敏初到雀峡生命研究所工作并不忙,随着蔺桷和朱宵灯那一批孩子们离开之后,前来咨询和治疗的患者逐日增加。他们分所的规模有限,目前处于超负荷运作,所以朱政敏参与到了扩建病房的项目中,经常加班不归。
朱宵灯在高考后去妈妈家住了几天,可总是和姐姐之间有些别扭,好巧不巧遇上姐姐癫痫发作,哪怕知道她的病情控制得很好,再次目睹她发作时的痛苦模样依旧让朱宵灯心中流泪。
小时候在春游那一次发作之后,她主动提出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姐妹都永不分离,治病要看同一个医生,吃药也要吃一样的药。
两人计划满了17岁一同去雀研所接受治疗,但因朱宵灯的任性亦或说是遵守约定,病情较重的她不愿遵守医嘱,而是偷偷按姐姐的剂量吃药,导致她的病情越来越严重,而朱字水的病情则控制得非常理想。
到了爸爸向朱宵灯摊牌的那一天,得知只有自己一个去雀研所时,她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怒吼。然而包括朱字水在内,没有人理解她的偏执。
朱宵灯曾和所有人一样以为同卵双胞胎会有心灵感应,如果没有,那至少也应当是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人。可是她的坚持却被朱字水解读为无理取闹。
那一刻,朝夕相处的姐姐成了陌生人。
对别人来说,这样的打击随着时间流逝会逐渐淡化,敏感脆弱如朱宵灯却一直铭记在心。
她想过无数种报复姐姐的办法,让她尝到同样的痛苦滋味。
父母离婚后,她没有找到过机会,而自己在学校发作时姐姐却从不缺席,总在第一时刻赶来救她,但这只让她越来越难过。
从爸爸口中得知姐姐的志愿,她获得了和姐姐继续相处的机会:姐妹俩一齐被香医大护理系录取。
看到姐姐犯病的痛苦模样,她心如刀割。曾经她是被帮助的那一个,现在不同了,她是一个健康人,一个永远健康的人。
她不同情朱字水,活该她不和自己一起去雀研所!
转念想到她再健康也只能活50年,归根到底她才是最可怜的那个人!
百种情绪裹缠在一起,她一秒也不想再看见姐姐,便找了个借口逃回老宅。
蔺桷的到来让她心情畅悦。
朱宵灯也很奇怪,从小到大,人们都评价姐姐温柔懂事、妹妹任性调皮。和姐姐比较起来她总是处于弱势。
遇上蔺桷,她自然而然步入了姐姐的角色,照顾蔺桷仿佛成为她的责任,让她充满了掌控感和成就感。
朱宵灯待蔺桷进屋之后便安排她洗澡吃饭,尽管只是吃个方便面,两个女孩子也开心得不得了。
期间班主任再度打电话到朱宵灯家里。蔺桷接电话报了平安,班主任终于完完全全相信了她的全套谎言。
两人得意得不行,互相吹捧对方的机智,一阵说笑之后蔺桷叹了口气。
“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又愁眉苦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