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不是她。
许望终于稳住了心神。
他记忆中那个早已离开的故人,虽然与暮秋的容貌几乎无二,却从不会露出这样轻浮狐媚的笑容。
“呵呵。”暮秋像是听到了这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一般,乐不可支,笑得连纤细的腰肢都直不起来,她开口提醒道,“这里可是晓梦楼!本就是男女之间,最不需要自重的地方!”
大笑之后,她顿时收了笑容,转身走到纱幔之后,背脊挺得直直的,像一根细瘦的竹子,又像是一把长剑,而那张失去笑容的脸仿佛今夜的冰雪一般寒冷彻骨,一时之间,让见惯了人间诸多妖魔的许望都愣了愣。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呢?
许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他对着暮秋行了一礼,说道:“许某才疏学浅,实在不能领悟姑娘此举的用意,还请姑娘明示!”
“铜匦卫,槃蛇,来钱塘了。”她轻声说,“我知道你许家与铜匦卫的恩怨。”
这句话不啻为平地惊雷,许望震惊地抬起头,身体立刻紧绷,他当然知道这句话的分量,可震惊的情绪堵住了他的喉咙,让他说不出话。
“许大人,或许在你眼里,暮秋只是一卑贱勾栏女子,信口开河,来历不明。可大人心中之恨,恐怕在这浩浩世间,找不出第二个比暮秋更懂之人了。此恨,令郎虽也身涉其中,但我不愿他掺和进来,相信大人亦不愿。”
暮秋又抛下一记惊雷,“今日清晨,一队胡兵打马从我晓梦楼前经过,令郎曾有一瞬得以直面仇敌,我见他太过年少,不能自我克制,恐他冲动行事,所以才出此下策。”
“槃蛇此行,为赴王家夜宴而来。三日后,冬至之夜,王家将会设下宴席,广发名帖,款待宾客。想必许大人也会客列其中,那时,槃蛇必然出现,还请许大人不要冲动才是。”
那道粉色的身影仿佛冬夜里的一场迷梦,叫人分不出真实与幻境,她淡淡地说,“杀母之仇,杀妻之恨,刻骨铭心,这一切暮秋都懂得。但这槃蛇的人头,我要定了。依暮秋之见,这夜宴邀帖,大人还是拒了为好。”
铜匦卫……槃蛇……
许望的双唇抿成一道锋利细线。他凝视着这个和心底深处的人,极其相似的身形,内心百感交集。
这真的是巧合么?他感慨着天底下竟然有如此肖似之人。从容貌到嗓音,都像极了他与她在豆蔻之年初相遇那时,只是这性格确是全然的不同,她从不会如此喜怒无常,时而像是颠倒众生的女妖,时而冷若冰霜,时而杀气腾腾,咄咄逼人。
许望收拾好所有的心绪,默默将手帕收进袖口,说:“这毒不难解,娘子既然不愿援手,许某只好带着手帕另请高明了。”
“请许大人相信,暮秋对令公子绝无恶意。软幽草之毒极为常见,你若成心要解,我自然拦不住你。但是您应当明白铜匦卫的厉害……与其让许远被牵扯进凶险的境地,倒不如沉眠于甜梦之中。”暮秋的身影在纱幔之后渐行渐远,“许大人,风雨欲来,新仇旧恨,凶吉未卜,这所有的一切都该是属于大人的事。你也不想将令郎置于险境吧……”
许望目送着那道婀娜的影子消失,始终不发一言。
今日这场变故的原因,他已然明了。
虽然不知道暮秋与那行踪诡秘的铜匦卫有什么恩怨,但如此作恶多端之人,树敌不止一家倒也是不足为奇,而且她迷晕许远的目的,并非为恶,甚至是好意地想要让许远和他都远离这场是非。
这个古怪的女子,得好好的调查一番了。
话毕,他也转身,向大门走去。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房间之外,一个光照不到的阴暗的角落,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竖着耳朵贴在窗户上,一动不动地趴了半个多时辰,早已将屋内二人的谈话,听了个干净。
=
夜色浓重,风雪更甚。
晓梦楼的小厮牵过马来,许望注意到他在寒冬时节仍然只穿了单薄的褐衣,便从袖中掏出几粒碎银,放在小厮掌心,算是谢他为自己牵马的赏银,“有劳了,近来天气越发冷了,还是做身冬衣御寒为好。”
话落,许望牵过缰绳,正欲上马离去。
“许大人!”小厮鼓足勇气喊道,银子沉甸甸的,他心中感激。
“何事?”
“今夜风雪甚大,我这儿有一把其他客人遗落的油布伞,这伞料新奇,不透风寒,您捎上,挡挡雪花!”
许望心底一暖,抿嘴轻笑道,“多谢你的好意,我骑马速归,打伞反倒多有不便。”
许望耳廓忽闪,又听见了细微的鸟鸣声,“暮秋娘子,可是豢养了鸟雀?”
小厮喜道,“大人好耳力!我家娘子养了数十只鸟雀,说是爱听它们的鸟鸣,”话落,小厮皱眉搓手,“娘子虽名冠江南,容貌极美,可这性情喜好却着实少见……”
“只管替你家娘子照看就是。”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