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硕人其颀,衣锦褧衣。齐侯之子,卫侯之妻。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芈纾四仰八叉地躺在软垫上,轻哼一曲著名的歌谣。百年前,齐庄公的女儿庄姜出嫁卫国,卫人写了这首诗来赞美她,而三天前,楚国也迎来了一名齐国王后。
可就算是诗歌中美若天仙的庄姜,也没有得到幸福的婚姻。史书记载她“美而无子”,夫妇不和,这是这个时代女子最大的悲哀。
但愿这位齐国公主的命运,不要像庄姜一样。
日薄西山时,队伍停在郢都城郊,准备明日进城举行典礼。芈纾头一次经历这么大的喜事,在帐子里坐立不安,觉得自己的首饰都太孩子气,命侍女向母后求一条端庄的挂坠。
白芍去了两盏茶的工夫回来,双手往外一摊,脸上的笑藏也藏不住:“公主你看,这条行吗?”
芈纾“咦”了一声,这是条珍珠颈饰,丝线上串着几十颗晶莹洁白的海珠,比她平时见过的要大得多,在灯火下闪烁着淡金的光泽,煞是璀璨耀眼。
“你猜我遇到谁了?”不待芈纾开口,白芍就激动道:“刚刚王上见我行色匆匆,就问怎么回事,然后他带我去了齐国公主的车驾那里!“
“啊?你见到嫂嫂了?”芈纾比她还激动:“快说快说!”
白芍扼腕叹息:“新王后直到典礼都不能见生人,一直坐在齐国的车子里,王上让我在外头等候,我听他说——‘孤的王妹不知齐国人在服饰上的好恶,担心佩饰与齐国的礼节不符,请问王后,齐人喜爱什么样的挂坠?’过了一会儿,帘子里伸出一只手,递了这个珠串出来。”
“这是嫂嫂送给我的?”芈纾小心翼翼地捧着珍珠,笑靥如花。
“还没完呐!”白芍喝了口水,清清嗓子,语气惟妙惟肖:“车里传来一个特别温柔的声音——‘齐国海纳百川,从不会轻视他国的传统喜好。妾听闻公主年纪尚小,纯真可爱,这串珍珠雪白无暇,应当会适合她,劳烦王上替妾身转赠给公主。’我进宫三年,第一次看到王上笑得那样开心!”
芈纾眼前全是星星,扑在被子上滚来滚去:“太好了!我要三个侄子、三个侄女,我可以教他们踢蹴鞠……”
她灵机一动,把项链挂在脖子上,又用一层浅黄的麻衣遮住,美滋滋地往王帐去。
帐子外两个卫兵,其中一个冲她眨了眨眼,正是钟建。
芈纾意会,随便找了个由头让他来树下:“王兄在里头议事?”
“有一会儿了,公主再等等。”钟建躬身时略微扫了眼她的衣领,压低声音道:“王后送的?”
芈纾对他的精锐的洞察力见怪不怪,炫耀道:“这珍珠可好看了,我来问问王兄,礼尚往来,我该送嫂嫂什么好?”
“你不必送她。”钟建冷静地评价,“齐人初来楚国,这条项链叫做人情,你拿了,叫做承情,只要以后帮帮她就行。再说,长嫂送小辈礼物天经地义,你想还礼,太后会替你还。”
她听得似懂非懂,钟建指了指旁边匆匆而过的宫女:“看到没?太后帐里的女官捧着珠玉去找齐国人了。”
芈纾叹道:“好复杂啊……你懂的真多。”
钟建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瞧着她:“谁让我没有兄长。”
芈纾冲他做了个鬼脸,轻手轻脚地跟上那女官,打算去神秘的齐国使臣那儿一探究竟。
齐国处在东海之滨,向来富庶,嫁女的阵仗也尽显奢华。公主的车驾靠近小河,由六匹马拉着,十分轩敞。车壁绣着凤鸟和仙草,顶上还挂着金色的铃铛,风一吹,就发出清脆悦耳的铃声。
女官走到一半,突然弯腰捂住肚子,盒子也掉到了地上。芈纾正要上前,却见另一名齐人打扮的侍女关切地扶住她,将盒子拾了起来,掀开车帘。
一声尖叫蓦地在车中响起,芈纾下意识要跑过去,肩膀被人按住:
“等等!”
掀帘子的侍女左顾右盼,噗通一声跳进河里,顷刻间游远了。
“抓住她!”
几名侍卫闻声跳入河中,本来伏在地上吃草的马匹受了惊,嘶鸣着挣脱疆绳。这时车厢剧震,一道细长的黑影飞出帘子,刹那间雪亮的剑光凌空暴起,那东西重重摔在草地上,众人定神看去,竟是一条被砍成两截的蛇!
钟建剑锋疾转,扑向之前拿着盒子的女官,三两下将她制服在地,利落地揭下一层面具,芈纾想起那个服毒自尽的吴人,立刻叫道:
“她的嘴!”
咔哒一下,女官的下巴被卸了。
芈纾急得冒汗:“公主!公主没事吧?”
车里出来一个齐国侍女,用不标准的楚语喊:“公主无事,我们有人被蛇咬伤了!”
周围的侍卫宫女都赶来河边,车里受伤的小宫女被抬到担架上,痛苦地□□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