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茶叶、玉器和秘药,他还买卖奴隶。与人伢子不同,药师郎有本地达官贵人作保,经由官府准许,是持“引”买|卖|人|口。他是那一类游走于黑与白、官与民之间的江湖人。
中州官员每年都给像药师郎这样的人颁“引”,持“引”的商贾才被准许采买、销售诸如茶叶、异邦奴隶这类稀缺货品。
药师郎这样的人只认钱,只要金子付得足够多,充当行脚夫这类的生意他也接。四郎通过松州的地痞流氓尹琼与药师郎搭上线,他们这次出关,就需药师郎的商队做向导。
四郎的手指拉扯帐帘,不让帐子里的景致露出一丝半点来,淡淡道:“知道了。”
药师郎细眉细眼向下弯,“明日,太阳一露出山头,咱们就启程。你们年轻夫妻可不能贪睡,晚了,我可不等你们。”
纳鞋老妪凑过来,“她家小娘子有身孕呐,瞧那肚皮没几个月,走那么长路,不稳当吧?最好雇辆车。”
药师郎看一眼四郎,“不成,那条路过不了马车。”
四郎道:“没关系,我背着她。”
药师郎眯起眼,越发显得眼睛一条线,瞧了四郎半天,道:“真羡慕你。”
老妪笑道:“你羡慕他?小娘子前世肯定是他冤家。这辈子讨进门,不知伺候男人,反倒给她作牛作马!”她哼一声,低下头穿线,“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连锅粥都能烧糊,怀着身子,还缠着男人进屋。”
药师郎皱眉,随后摇头笑笑,“你不懂,有那么个人去疼去爱,是天底下一桩幸事。”
四郎低下头,一声不响进帐子,瞧见团团儿趴在草铺上发呆,帐子透风,她显然是听到了。他小心翼翼给她掖平稻草上卷起的衣袍。
团团儿滚到他膝盖边,扬着头,问:“你说,我是妖精吗?”
四郎很认真地想了一下,慎重其事道:“我觉得你是。”
团团儿用拳头砸他头,“小狗崽子,找死!”
四郎握住她的手,“我看看,这次有没有桂圆吃。”
团团儿撇撇嘴,瞪着他,“有空心汤圆吃,你要不要?”
四郎忍不住笑,“你怎么知道我正想吃汤圆?”
团团儿算是自己撞上去的,只得把话憋回去,就当没听懂他的不老实。
四郎说:“你说的,对不相干的人要客客气气。”
团团儿滚到一边,后脑勺对他,道:“后悔了。”
“明白了!”四郎突然弹起来,又要出去,被团团儿爬起来,拉住衣角,“去干嘛?”
四郎道:“忘了讨烫伤药了!”
团团儿仍是拉着他的衣角,用尖尖的指戳一戳身旁的草铺,“那里有只黑虫,你给我弄掉。”
四郎从她身上爬过去,捉住那只甲虫,又从上至下检查一遍,确定没有其他虫子,才离身,“好了,我去去就来。”
四郎才离开那么一会儿,团团儿便觉得脖子根、后背心羽毛轻抚般痒,又仿佛听到老鼠“吱吱”叫,小蛇“嘶嘶”咬,左右不舒坦,心惊肉跳。
真是奇怪,做鬼的时候不怕这些,日日与它们相伴,“活”过来后,却害怕这些小生灵。
四郎很快回来,给她的手涂药膏。
其实不必涂的,连红点子也没留一个,还不如牙印子深。
半夜里,隔壁老妪的帐子被风刮跑了,在那呼天喊地哭。
团团儿被哭声弄醒,迷迷糊糊撑开眼,才抬起头,就被一双大手轻轻拍背心,“没事的,你好好睡。”才拍那么两下,她就又垂下眼皮,睡了过去。
第二日辰时,团团儿爬上竹椅,被四郎背起来。她看到老妪坐在地上,手里仍然纳着那只鞋,身后的青庐帐子变成了几块油布,在那恶狠狠穿针,恶狠狠抱怨:“是哪个杀千刀的半夜拔别人家的插销!”
团团儿用青衫把头蒙起来,偷偷地笑。
四郎问:“什么事这么好笑。”
团团儿干脆笑出声,“四郎,你骨子里一直没变,捉弄人的法子还是如此刁钻!”
他们找到了药师郎的商队。
商队才出西岭城门,就遇到一群流民从古道上而来。他们三五成队,一些人在咳嗽,一些人浑身血肉模糊。有一个年轻男子特别扎眼,他面色赤红,双眼无神,被一对老夫妻抬在一块门板上,与四郎与团团儿擦肩而过。
那两个老人突然停下,放下门板,匍匐在地上,向着团团儿行大拜,“观音菩萨!保佑我儿祛病消灾,平平安安。”
团团儿坐在高高的竹椅上,双指在下巴处捏着一点青衫,露出一张白俊的脸,额间一点红,望着那对老夫妻,“老人家,我不是观音。”
老人家还在拜。
四郎转过来,曲一点膝,扶两人起来。
药师郎站在一旁看着。
团团儿说:“四郎,放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