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冰的手掌撑在严克胸口,仰着头,“高雪霁三千武卒对上博都察两万骑兵,尚有胜算。你让我陪你去定州,我愿意去。定州城深陷鞑靼泥沼,是一处孤立无援的腹地。那里的鞑靼兵有多少?五万?七万?十万?高雪霁纵使是战神降临,以一敌百,真能帮你活着抢下定州城吗?”
“你可信我。”严克黑眸沉沉,“我已有打算。”
李凌冰道:“你的打算里有那三百万两黄金。绕来绕去,你都得稳下博都察,挪走黄金,身到定州城。”
严克此时此刻真想狠狠吻她。
她的想法有多可恶,她的真心就有多可爱。
李凌冰琥珀色的眸子闪动,“我问你。你要定州,还是——”她最后一字吐出来,嗓音又沙又哑,犹犹豫豫,凄凄切切,“我?”
严克沉默不语。
这一犹豫如雨没心田——溺水啊。
江山和女人,他上一辈子选了,不是吗?
李凌冰极轻极快地叹一口气,将脚踮得更高,双手环住他脖子,轻柔慢语:“很难选吧。让我把两个人送给你好不好?”
严克失神。
李凌冰道:“一个平平安安的李之寒。一个真真正正的定州侯。”
严克没有反应。
李凌冰更进一步,“诱鬼只是权宜之计,他不会得手的。”她手掌朝上,“我保障。”见他仍是神色凝重,故意露出一笑,“你不会觉得我会失身于鬼。或者——我换不回那三百万金?”
严克又沉默了一阵,有些粗鲁地推开了她。李凌冰一霎有些懵。
严克掀帐离开,留下一句:“李之寒,你要是敢去,我就算化作厉鬼,生生世世也追着你!”
两人不欢而散,彼此僵持数日,谁都不让着谁。
直到,潘玉的三寸不烂之舌也化解不了博都察的不满与愤怒。北边的鬼□□炸开了,在军营闹得不可开交。四方骑阵马蹄飒沓,扬起如旋风一般的沙尘幕,将中州的将与兵、公主与君侯卷进去。身处沙暴中心的人们每呼吸一次,就咳出带沙的血痰。
日不与我,时不我待。
严克久等不来他的“救星”。
李凌冰只能一意孤行,主动出击。
李凌冰让谢忱收拾一下仪容,穿上他最好的一件道袍。她自己对镜梳妆,用木炭棒子描眉,咬破嘴唇,抹血当胭脂和口脂。她挽出松发髻,手指绕出几缕卷,从流云一般的发间扯出来,散落在额间。她穿素白衣裙,神情疏离,决心扮演出尘的贞妇,带着一丝被人世之苦所折磨的破碎感与屈辱感,吹亮一盏破灯笼,走出了自己的营帐。
她不许谢忱带刀。
她与谢忱一前一后,一白一蓝,提灯笼穿梭于身着灰黑铠甲的兵士之间,显得像是异类。
所有将士都给他们让路,他们如一柄流光溢彩的尖刀,破开沉闷的黑与灰,将一抹亮柔色揉进漫天沙尘中。
连高晴这样的人也不免对她侧目。
这个“麻子姑娘”真是中州秀美的山水。
他心想,只要把边疆守好,故乡的青山才会常绿。
鞑靼人不满金子没有按时送达,一肚子恶气全都撒在定州侯身上,又在笼子前奚落严克。
严克脸上原本毫无表情,在目光捉到李凌冰与谢忱的一刻,愀然变色,脚抬起来,“哐”一声踹在木笼子上,笼子“吱呀呀呀”颤抖起来,仿佛顷刻间要被愤怒的野兽所挣破。
李凌冰举着灯笼,目光快速扫过严克的脸,“谢嘉禾,怎么比我还慢?没吃饭啊!”她脚步又快了些,直接从严克眼前掠过。
主仆二人很快消失在严克的视线中。
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逃。李凌冰还是有些害怕严克的怒火会烧到她身上。他真疯起来,她只能认怂。上辈子,她可是把雷都趟遍,亏都吃得打饱嗝!
李凌冰与谢忱来到博都察的帐子前,定住脚,深吸一口气,转头对谢忱说:“一会儿进去,我要显贞,你要显媚,全都装到极致!”
谢忱:!!??
帐里传来尖细的笑声,有些刺耳膈应。
嗳,军营里除了她太真,还有其他女人?
李凌冰对守在营帐前的鞑靼守卫朗声道:“中州玉璋公主携小郎奴求见鞑靼二大王。”
还未等侍卫去通传,帐子里响起一个声音:“叫他们进来!”
侍卫掀起帐帘,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面而来。
谢忱先于李凌冰钻进帐子。帐里响起“叮叮哐哐”杯盏砸地的声音,她也进帐。
空气污浊,烈酒仿佛要把人溺死。
李凌冰用袖子捂住下半张脸,用眸子打量四周。
博都察身上还挂着甲,七零八落贴在汗津津的肉上,像被人刮了一半鱼鳞的胖头鱼。他应该是仓促间从低案上拔起身子的,大肚腩挂住了酒壶与杯盏,碎盏碗四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