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间,仪芝早早儿的就睡下了,外间睡着顾氏和柳士沅夫妻俩,还有上夜的丫头,绿枚掩了帘子,轻手轻脚地往外走。
出得门来,紧拢了衣襟,透过黄蒙蒙的烛火看出去,夜雪已下得很大了。
手里打着灯笼,却只能照见身前身后方寸地方,教夜里的风一吹,灯笼就滴溜溜打转儿。一路行去,心中擂鼓也似的乱跳,及至她和绿绮两个的房门前,伸手推门的时候,就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了。
房门不曾用心合上,轻巧一推就开,见绿绮在灯下打络子,闻声抬头望过来,对她笑一笑,“今儿倒晚来,你绿罗姐姐央了我给她打的络子,她自来不耐烦这些活计,我才做得了,你的灯笼还燃着,烦你走几步,替我送一趟罢。”
绿枚心不在焉地接过来,拿在手上往外走,边走边琢磨,一会子要怎么开这个口。
到得绿罗房中,见她仍旧裹了被子团成一团,整个儿面色发白,看到她进屋,伸出手指一回妆台,是要她把络子放过去的意思。
绿枚走过去,才刚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听得一声关门的声响,回身看去,绿绮和绿罗两个人四只眼睛直直将她望着。
眼皮子一跳,强打起精神笑一回,“这,这是作甚。”
绿罗压低了声音压不住怒意,“我且问你,今早上绿绮让你取的甚个东西!”
本来心里头就装了事儿,素来不是扯谎的料子,如今当着绿绮的面教揭破了,慌得要不的,张了口辩白的话一句也无,软脚虾一般直直靠在妆台上,不提防腰上就是一痛。
绿罗见她这番情状,原本五分的事情也有了八分的影儿,自个儿身上冷汗一层层地往外冒也无觉知,身上是冰,脏腑里是火,“你真个儿去那些人跟前抖落你大丫头的威风了?!”
这才听出点话音来,怕是两下里一赶,闹起了误会,担惊受怕一整天,临了反倒定下来,自觉不能堕了姑娘的威风,再怎么慌神,泪珠子也是不能掉的。
揉着腰肢走到近前去,矮身福一礼,“好教两位姐姐知道,妹妹不是那等轻狂样人。”接着就把事情和盘托出,当然隐去了仪芝那一节不提,按着仪芝教她的说法,只说是她自个儿无意间撞见的。之后种种也就有了解释,全是她乍然遇到这等腌臜事,一时慌了手脚的缘故。
还想着只告诉绿绮知道的,没成想遇到这么样个情状,哪里还能有不说的道理。
绿绮和绿罗再没想到是这么个因由,先宽慰一回绿枚,再陪一回罪,暗道自个儿错把忠贤当了奸佞。
绿绮听罢倒还能端得住,绿枚这话一出口她心里就有了底,只绿罗气得更厉害了,拉了绿枚的手,引着她坐到跟前,“好妹妹,原是我错怪了你。只是你年纪轻,来的日子短,不知道那起子下作小娼妇的腌臜手段!”好听的话一骂出来,差点要压不住声气。
还担心怎么才能取信于人,听绿罗这话,倒像是早知道有这样一个人,才要再问一句,绿绮开了口,“你两个只不要作声,待我私下里查访明白,那时再教太太定夺。咱们虽知道那一个存的什么心,却自来不曾见她真个儿做出什么来。”
到了也不曾知道她两个心里口里的是谁。
绿绮拉了绿枚往外走,回身嘱咐绿罗一句“好生歇息”,再替她掩好门。回到屋子里,绿枚脱了衣裳一看,腰上好大一团淤青。绿绮从柜子里取出一瓶药油,倒在手里搓得热热的,替她揉搓起来。
第二日早起过这边来伺候仪芝起床,附在耳边将昨夜里的事告诉她一回,两个人的心里就都揣起疑惑来,该做的都做了,只不知道会如何了结。
封了印也不过得闲了一天,柳士沅一早起来就上外头吃酒去了,新官上任,请客吃酒拉关系一样都少不了,午饭就只有仪芝和她娘两个人。
饭后,绿绮进来挨在顾氏耳边说话,仪芝就知道事情有眉目了,不肯像往常一样去后边午觉,趴在小桌上喝蜜水,耳朵支楞起来,隔得太远听不清楚,悄悄抬起头来,却见顾氏脸上淡淡的。
顾氏见她看过来就笑起来,招了手让她过去,搂了她在怀里轻拍两下,对绿绮点一点头,“既这么着,先打发她到那边宅子里,庄子我已着人看好了几处,只等来年过了明契再打发到庄子上去。”
犹豫了一下,绿绮还是问出了口,“她两个,一道儿么?”
顾氏摇头,“那一个既是个老实的也就罢了。”
知道事情到这里就算了结了,心里头却好奇,这是还有同伙的意思?想了一回愈发觉得有理,没有同伙她怎么能近得书房?
在这些内宅里的事情上,仪芝相信她娘肯定比她更知道怎么处理,当下就去了一桩心事,安安心心去后头午觉。
也不知是错过了时辰还是怎样,往常闭上眼睛就着的,今儿却怎么也睡不着。躺在床上烙饼似的翻来覆去,唬得绿枚一眼不敢错地盯着她,生怕她着了凉。
正是心浮气躁的时候,外间突然喧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