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有人哭,有人呵斥,耳听着声音逐渐大起来,像是越来越近了,皱了眉正要凝神去听,瞬息又止住了。一下子,就静得吓人。
不知怎么,心里头就有点子惴惴的,拥着被子坐起来,与绿枚两个面面相觑。自己拖过袄儿就要穿起来,绿枚赶忙接过手。穿好衣裳下了床,鞋子也不及蹬上就直往外间跑。
西暖阁里头明明站了许多人,却一点子声音也没有。
仪芝第一眼就朝上首顾氏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她娘端坐其上,背挺得直直的,一双眼睛里半点情绪也无。
侧首望见她才勉力扯了一下嘴角,对她身后跟来的绿枚吩咐一句,“带了你姑娘后头去歇晌罢。”
顾氏话还没说完,仪芝就跑到她身边去了,把头埋在她怀里,两只手紧紧攥了她的衣角。
只得叹息一声,“罢了。”
这一声出来就像某种信号,底下开始传来女子断断续续抽泣的声音,仪芝觉得这声音耳熟,从顾氏怀里抬起头来,一眼瞧过去,那女子哭得梨花带雨,端的是楚楚可怜,不是那个端茶的丫头是谁?
顾氏淡了声音,“你且不必来我跟前哭,回去等着罢,老爷酒醒了才能有个定论。”
仪芝抬头觑了觑顾氏的脸色,情知事情有变,一时心里发紧,什么叫“等老爷酒醒了再说”。说什么?说他俩谁乱了谁么?
女子还要叫一声“三太太”,立时就教薛妈妈堵了嘴,绿罗也在跟前,恨得眼睛里要喷出火来,薛妈妈锁住了女子的左边身子,她就上去锁住女子的右边身子,两个人将她从地上架起来,推搡着往外头走。
薛妈妈手上使了暗劲儿,拧得那丫头张嘴就要叫,嘴教堵了却叫不出来。薛妈妈狠狠刮她一眼,心底暗叫晦气。底下的这些个丫头都是她和连妈妈一道儿管的,可这一个是在京里的时候二房里来的,那时候连妈妈可不在宅子里。
本来没想着将这两个带上的,可是那蒋千户一脸蛮相,领了兵丁往院子里一站,只说教院里的丫头小子分了男女排成排,虽则没有吓唬她们,可她年纪大了吃怕,一句话也不敢说,那两个就跟着教一道儿送来了。
那时候她们三房主母和老爷俱都不在,只敢关起院门过自己的日子,仆妇丫头小厮俱不敢生事,在那个大宅里就是个冷衙门。那两个都是有些姿色的,听说是教二老爷撞见了夸了句好颜色,那头二老爷还没来及摸上手,这头花姨娘就将她两个做成一堆塞到三房院子里。
她们不欲生出是非来,想着不过是多了两个扫院子的,月例银子还是走二房的帐,再不与她们相干,哪知道如今就闹出这样的脏事来。
看一眼这个不省事的,鼻子里就是一声冷哼,真把这里当二房那样的混账地方了,也不知使了多少心眼力气才够上去,这会子还跑到太太跟前来现样,自以为聪明的糊涂东西,肚子里的那几根肠子打量着谁还看不见?
薛妈妈和绿罗两个一道儿将她押回屋子,里边两张通铺相对而设,却只见两个人的铺盖卷儿,一边铺了一床踏花被。
两个人将她往临窗的铺上一推,也不扯下堵嘴的布团子来,看也不多看一眼,反身出去就将门落了锁。
往前头去的时候,路上遇到一个扫叶子的丫头,提着笤帚埋了头,仔仔细细地将廊上的落叶扫下去,一双手冻得通红。身上是杏黄的团花比甲,已洗得颜色发旧,还是掩不住她的好姿容。
见了她两个侧了身让开,绿罗停了步子,对她点一点头,“你晚上不必回去了,暂且随我一个屋住。”见她矮身福了一礼,垂着头口中称“是”。绿罗重又提步,径直往前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