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儿起码还有独立的人格,在法律上,撇开那个男人,三儿也还是一个完全的人,可妾却是物件儿,尤其是翠姨娘这种身契都捏在主人家手里的奴婢奋斗出来的妾。
想一回觉得这样的人可怜又可恨,她无意去指责一个生存空间极力受到压迫的女性为了过上富贵日子而甘当玩物,“何不食肉糜”是晋惠帝那样被权力浇灌得天真到残忍的男人才会有的想法,她恨的是翠姨娘的歹心。
男人们将女人驯化了,分出了妻、妾、院里的来分别满足他们不同的需求,吟哦一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想”便觉得自己浪漫得遗世独立,可最终为这份愚蠢的浪漫付出代价的还是女人,使得她们在有限的生存空间内极尽倾轧之能事。
可顾氏从来不是个恶毒的主母,她爬就爬了罢,经商的还要娶十八房姨娘呢,从丫头升了小半个主子,安安静静张嘴吃饭不成麽,不少她吃不少她穿戴,作甚非要成日里打鸡骂狗地磋磨人。
仪芝觉得翠姨娘这样的人只有吃了教训才会学一回乖,可她做不来电视剧里那些撞人流产的下作事,无论是孕妇还是肚里的孩子都是活生生的,她只是穿越到了古代,她不是穿越成了一个刽子手,刽子手还只砍刑场上的犯人呢。
前前后后思想一回,她琢磨出了一个最适合小孩子的法子,告状。
告状也不能乱告一气,这个事情顾氏说不定已经知道了,无非就是训斥一番,可翠姨娘虽然也怵顾氏,却不会将她的话听进心里去,仪芝只想翠姨娘能老老实实待在西院里养胎,都说十月怀胎,这才四个多月,总不能回回都教她拿自己的丫头撒火。
于是柳士沅回来的时候就被女儿拽住了衣襟,要哭不哭地对他说,“今天学里不曾有点心吃,我和莺子都饿得狠了,先生也没有点心吃,先生不会恼了我罢?”
柳士沅哭笑不得地将她抱起来颠一颠,陈举人还不至于为着这麽点子事连学生也恼起来,故意打趣她,“你和莺子都是贪吃的,少吃一顿便是天塌地陷了,你当先生也跟你们一个馋嘴猴样儿麽?”
可到底还是觉得有失礼之处,放了仪芝在地上,教她出去寻丫头们顽会子,自己进得里间,见了顾氏,顺嘴就问上一句,“怎么今日学里不曾备得点心?”
这样的事情向来都是顾氏料理的,她是当家太太,翠姨娘犯了错自然该她理会,从来不会特意跟柳士沅提说,哪有家里的姨娘犯了错做太太的却要先向汉子告状的道理。
她是吴家正经的嫡出小姐,闺房之内只有夫妻两个的时候半真半假调侃汉子几句是得趣,不至于真个儿要放下身段去跟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争风吃醋。可汉子既然问起来了,她也没有瞒的必要,总归他才是正经的一家之主,家里的事情他想知道的自然该让他知道。
顾氏就将鸢儿怎样去送点心,又怎样教翠姨娘拦了一节原原本本告诉柳士沅知道,连处理结果也通不瞒他,“我下午已着绿绮去训了她,又教她禁足五日。”
柳士沅一颗心天生就是偏的,一个没甚印象的姨娘哪里比得上如珠如宝的女儿,脑子里尽是仪芝可怜巴巴泪花闪闪的模样,又想起她肚里那一个是怎么来的,虽然他无暇注意身边伺候的丫头小厮哪个是哪个,可眼生眼熟还是分得出的,愈发觉得翠姨娘是个不安分的,一叠声唤了福兴进来。
福兴忙慌慌一路从外院跑到内院,进了屋子头也不敢抬,一双眼只敢看着脚下,“老爷吩咐。”
“你去西院里,就说我说的,教翠姨娘安心养胎,以后都不必出来了!”
见着福兴领命而去,气头过了才记起顾氏来,转头对她解释道,“太太虽然罚过了,可老爷还不曾罚过。”
顾氏面上不显,心里却皱了眉。她已经作了处分,柳士沅又再罚一道儿,说是老爷太太的分别,可她要长久地打理内宅事务,底下的人可不分甚个老爷太太,通看她的脸色行事,如今这样朝令夕改,可不就是祸家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