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园子的刘嫂子自上回吃了翠姨娘的酒,回去就定了心要撵了石叶出园子,冷眼在一旁瞧着,情等着要寻她的错处。
翠姨娘才教抬了姨娘那段时日,西院里正缺人手,石叶巴望着要到姨娘身边去,三不五时就要去张望一回,心思浅得教人发诮,只她自个儿当自己是个聪明的。
大姐儿一月里有一旬的日子要到园子里来,身边的丫头这时节一个是没根基的,两个是年纪小的,该使力的地方不上赶着使力,就算得不了大姐儿的欢心,讨几个小的意总成罢。近水楼台的事儿,偏生要去望远,那一个肚里的还不知道是甚个货色。
刘嫂子只知道石叶是教罚出小厨房的,至于她是为了甚个才教罚出来的,刘嫂子着实就不清楚了。可园子里像石叶这样做事不好不坏的丫头是占了大头的,单撵了她去少不得就要惹人说嘴,到底薛妈妈脸上也不好看。
能做上一处管事的,哪一个没点子手段。刘嫂子独交给石叶一个巧宗儿,大厨房里上炤的媳妇婆子每日里磨牙的零嘴儿要打发人买,刘嫂子就把钱交到石叶手里,教她去后门货郎担子上买。
头几日给的银钱足足的,买几回石叶就知道人口斤两了,比着人数又换一回稍次一点的货色,量不变刘嫂子给的银钱还能落下许多。
哪知越到后头刘嫂子给的银钱就越少,她先还不当回事,钱少就买少一点,直到媳妇婆子当面给她没脸,讥她贪这点抹嘴的钱。
大厨房里上炤的可不比小厨房的那些个规矩好,当面骂上几回还不见她拿了好的来,量也显见的少下去,常年宰鸡宰鸭颠勺的,手上的劲儿可大,几个人合起来,一个扯衣裳,一个扯头发,按了她的头就把她买的那些个掺了石子儿炒出来的货往她嘴里塞。
嘴里崩出了血才晓得把往日里落进口袋的钱悄摸添了来,可这时候也不够了。再从刘嫂子处领钱的时候张嘴就是一句,“嫂子多给点罢,平白的倒教人说我贪了钱。”
刘嫂子袖了手,似笑非笑地将她望着,“敢是你不曾贪过?”
石叶涨红了一张脸,将手里的钱一气儿塞到刘嫂子手里,“嫂子另寻人去罢,这差事我不干了。”
她负了气转头就去寻薛妈妈讨说法,怨刘嫂子自己贪了钱却教她趟了雷。刘嫂子倚门望着她的背影一径儿发笑,后头果然就另寻了人干这一宗差事。
薛妈妈心里暗骂石叶是个不晓事的,也懒怠再管她的,可又觉得刘嫂子是在下她的面子,缓了两天才去找刘嫂子讨说法,见了刘嫂子先问一句“一向可好”,又笑着道,“老嫂子莫怪,石叶她是个不晓事的,这差事哪能由着她挑?”
刘嫂子怎会不清楚薛妈妈的意在言外,忙着上茶上点心,团团招呼到了,拉着薛妈妈坐下来, “您老也知道她那日是自个儿负气走的,我这里的人都忙累得很,一日也少不了那些零嘴儿的,没奈何只好遣了别的人去。”
薛妈妈拉过刘嫂子的手拍一拍,“你放心,她再不敢胡闹的,以后有甚个差事只管使唤她就是了。”
刘嫂子面上显出几分难色来,觑了觑薛妈妈,道,“按理说我不该驳您的面子,可这里的人都容不下她,已经好些人来我跟前说,石叶是个贪钱的,短了她们的斤两。妈妈的人我是再不会疑的,可前儿她一走我换了个人,底下的又都夸这一个买的货色好——”
薛妈妈这才知道,石叶在这里是犯了众怒了,原就是倚着老脸讨的情,总不好教刘嫂子为着她得罪了底下人,彼此以后还要常来常往的,当即满口里赔一回罪,叹一口气道,“我也不过是瞧在干女儿的面上照拂她几分,她既然如此上不得台面,我也懒怠再管了,嫂子要罚要撵,只管去秉公处置就成。”
刘嫂子等的就是这句话,没过两天就将石叶撵出园子去了。
石叶抱了自己的铺盖卷儿到了来宝媳妇手里,翠姨娘的西院里还缺几个洒扫的,就把她连着另几个一起分了去。她以前做惯了跑腿递话的活计,闻言还要撅了嘴抱怨,“我哪里会做这个。”
来宝媳妇使了个眼色,就有厉害丫头捡了笤帚往石叶身上摔,“别叫我说出好听的来!到了这里还当自个儿是千金小姐呢,有能耐别教人一回两回地往外撵!”
来宝媳妇剔了剔指甲,斜着眼将面前的几个女孩儿从左往右扫一遍,口中告诫道,“自来只见当差勤谨往上升的,没见越勤谨越教往下撸的,咱们太太是天底下第一心明眼亮的,好好当差才有你们的好儿。”
五六个洒扫的丫头抱了笤帚垂着头听训,闻言都乖乖地答一声“知道了”,实则她们连顾氏的面也不曾见过。只石叶听着这话尤其刺耳,可不只有她是教人一路往下撸下来的麽?直把一张脸臊得通红。知道来宝媳妇话里故意讥她,薛妈妈又不管她了,再不敢把抱怨的话出口。
想一回又高兴起来,虽说成了个粗使的,可到底还是进了姨娘的院子,姨娘如今身边正缺人,她殷勤小意一些,指不定就能得了眼。
到了西院里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