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姨娘见状，站起来轻俏地对顾氏福了一礼，又走到云姨娘当面去，轻柔地拾起她的手来，握在手里拍一回，腕子上的两只赤金镯子便叮当作响，口中说一句，“这有什么好瞒着太太的”，又偏过头笑着对顾氏道，“妹妹是个面皮薄的，还是我来说罢。”
顾氏心里大约是有谱的，下头的人报上来说，云姨娘身上已有两月不见来红，她自己不曾报上来教太太知道，顾氏便只做不知，见翠姨娘还要开口，抬手就阻了，“她不愿意说就罢了，何苦为难她来。”
暗地里却早留了心，云姨娘院里的丫鬟仆妇俱都过了一遍筛子，吃食用物都愈发精了心，这都是做在细处的工夫。
云姨娘本就是个省心的，事事都按着本分来，不挑米不挑茶，顾氏给什么就用什么，除去每回受赏，就是领平时的份例也要到跟前来谢一声，对于身边静俏的变化也无察觉，闷着头过日子，自个儿把一颗心悬着，连大夫也不敢说要请一个。
一次受不住了才对翠姨娘露了风，如今就教挑在太太面前来了，便是不说也得说了，总不能真教太太觉着她是个不愿意的。
云姨娘抬了眼看向顾氏，脸上烧得通红，“身上两个月没来了，也不知做准做不准。”心里想着要请个大夫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顾氏看着云姨娘满意地点一回头，“你那支签请得好，如今果然就应验了。我看必是准的了，明日就请了大夫家来替你诊一诊。”
云姨娘正满面欢喜着谢过太太，翠姨娘十指青葱将一方云帕攥得紧紧的，嘴里还是要说，“可不是天大的喜事？贺喜太太了。”
顾氏见不得她这副模样，自己造下的孽事，还能怪到后头来的这个身上不成，家里头养着姨娘是给老爷做消遣的，自然是他爱上哪一个屋里去就上哪一个屋里去。
说不得就要敲打两句，“莲姐儿近来身上不爽快，你做姨娘的好歹上些心才是。”
翠姨娘听出了顾氏话里的警示意味，讪讪埋了头。
第二日仍旧请的是用惯的那一个冒老大夫家来诊脉，翠姨娘一大早就使了石叶来上房对绿绮说，“姨娘昨儿回去就直挂心莲姐儿，忧思一宿，早上起来头便昏沉了。”
绿绮回身就进去告诉顾氏知道，云姨娘的腕子还在冒老大夫的指头底下，见状不安地朝上首的顾氏望过去。
云姨娘同翠姨娘两个本是约好了每日里来请安的时辰的，纵是她来的时间短一些也看出这府里的气派不似寻常七品小官人家。
云姨娘原先的妈妈养得三个女儿，她是最小的那一个。
妈妈花了五十两买下她调教起来，寻常女孩儿再值不了这许多钱。这种充作良家的暗门子，里头的女孩儿俱是从小买回来细细调理，半真半假地做一场女儿和妈妈，到了年纪再由中人牵线搭桥笼络几个爹伺候。
挑的时候头一个先看脸，脸过得去再掰开嘴巴瞧牙齿，鸨妈妈养着又硬又厚指甲的指头捣进去，上下左右俱要摸刮一回，最后还要看一回身段，挑女孩跟农人家挑牲口差不了多远。
牙媪忖着她的好颜色坐地起价，妈妈宝爱她，到底还是一咬牙买了下来。
小时候看着千伶百俐的一个女孩儿，樱桃小口雪梨涡，一笑便甜得晃人眼，哪知道越长大越面目平庸起来，再看她便值不了那许多银钱了。
本来似她这种半路长残的女孩儿只能做个烧火捧汤的丫头子伺候妈妈和上头的两位姐姐，可丝竹弹唱教了那许多年，再加上当初买她的钱，要是单只做个丫头，妈妈岂不是要赔个底儿掉。
好在她的容色虽不如上头两位姐姐，唱功身段却是俱佳，到了那地头也没甚个旁的指望，不过挣扎着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她本就于词曲一道甚有天赋，自个儿又是个勤谨的，新出的本子教过一回就差不离，这才有立足之地，不至于成个端茶递水受人打骂的粗丫头。
云姨娘的头一个教人梳拢的姐姐因着颜色好很替妈妈赚了些钞，眼看着容光一年年减退，原先那些个爱姐儿长爱姐儿短的爹渐渐就少登门了。
这样的姐儿是要娇养的，妈妈夜里对着油灯把算盘珠子一划拉，剔牙眯眼在心里过一回帐，吃穿用度与进账竟都抹不平了，起了意把她卖到码头的娼寮里去，再赚一笔卖断的钞，就用这笔银钱开春新买一个小的调教起来。
这一回是妈妈卖女儿，立了死契成个贱籍，码头扛大包的粗汉子，又穷又脏，十文二十文行一回事磨牙打鼾睡得死猪也似。
爱姐儿得了风声，半夜里卷了偷藏的私房跟个向来看不上的穷酸秀才跑了。
想着爱姐儿带走的钞说不得就便宜了那个穷秀才，妈妈坐在门槛上一连咒骂了三五日，一边骂一边朝天吐瓜子皮。
干这样的营生人跑了也不好报官，没爹上门的时候妈妈竟连肉都不给吃了。
正是事赶事的时候，云姨娘上头的第二个姐姐香姐儿兜揽了一个过路的绸缎商，金簪束发，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