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嘴里却应一半不应一半：“先写大字，写完大字和丫头们去园子里认花名。”
听见仪芝说认花名顾氏才明白过来，怪道底下的人报上来说大姐儿这几日做完功课就押着屋子里的大小丫头把院子里看到的花儿都报给她听，谁报得越多越快还不重复就能得一把铜钱。
因着仪芝还小，顾氏心里舍不得，便不曾开院，就住在暖阁后头的碧纱橱里，身边也只暂时挑了绿枚、鸢儿、莺子三个丫头调理着，按着年龄顺次领着一、二、三等的月钱，大部分伺候活计还是顾氏屋里的大小丫头顶着。
她不止要自个儿身边的三个丫头报花名儿，还带着上房里三等的小丫头们一起闹，有些是为着多得几次赏，有些是为着在小姐妹间显出自己的能耐来，个顶个地积极，还有数花名儿数一半卡壳跑去园子里现记的。
自从仪芝开了蒙，柳士沅就在自个儿的内书房辟了一块儿出来专给女儿用，亲自选了一套花梨木大书案、牺兽水注、绿釉秋叶笔掭、翠玉葡萄笔洗、青花龙凤笔船、竹虫象牙臂搁等一整套文房来。
柳士沅自己用的俱是甚个青松墨竹梅兰菊，挑给仪芝的却是小兽果子小虫子，就在书房里头一东一西相对而设，很见趣致。为着顾氏和陈举人都说女儿太过用功，柳士沅还特特抽时间教育女儿要劳逸结合。
他将女儿抱在腿上，嘴上说着女孩儿不必考举，不做个睁眼瞎便罢了，可等仪芝掰着指头抬头糯糯说得一句“爹爹识的字多”也就软得没辙了，还立刻叫人制了一架活翠屏给仪芝养眼睛。
一对由细竹条编成的大眼方格镂空大竹屏相对而设，底下用翘脚矮条凳承托，矮条凳中间放置一个紫砂盆，盆里种了九重葛，使了个外院惯种花草的小厮养了一两个月，待九重葛爬满了竹屏架子再使人抬进书房。
便是这么个活翠屏，也不知费了柳士沅多少心机才巧设出来，更不提所费人力钱财。
小丫头们一趟接一趟地在园子和书房中间两头跑，顾氏也不去着意约束，一向觉得冷清的内宅倒活泛不少。
丫头们嘴里报一个花名，仪芝就提笔记一个，等把园子里的花木说尽了，竟又让她们一起抄起来，丫头们都不识字，手里甚个时候捏过笔杆子，仪芝便使绿枚开了她的钱匣子：“也不拘是用笔还是用甚，只把它当花样子往纸上描，谁描得最像谁就能得赏。”
这其实是仪芝兴出来的教丫头们认字的主意，那些小丫头都是捎带的，最让她紧盯还是绿枚、鸢儿和莺子三个。
越待得久越知道得清楚，对有些人来说，不说受教育了，便只是识文断字也譬如上九天揽月般困难。这三个丫头虽说能轮换着跟她去学里伺候，一年多了却是一个字都不识得。
仪芝曾跟顾氏提过，反正都是一道儿去学里，不如就让这三个丫头跟她一起学习，最不济也该多认几个字。
顾氏倒不反对这几个识字，毕竟仪芝将来开了院，大小事务都要逐渐过到这几个人手里，不会看账可不行，可却告诉她万不能打着这个主意，让正经教小姐的西席教几个婢子，那便是把人得罪狠了。
其实绿枚、鸢儿和莺子三个在四个绿的手底下待久了，自然能学会认几个字，虽然四个绿的也认不得几个字，但只要她们愿意学，教会她们识得柴米脂粉并账目数字总还是行的。
只顾氏不很把这个放在心上，能识字的丫头本就不多，仗着记性好也是能任事的，便没说起来，仪芝这才兴出了如此教丫头学字的法子。
院子里很是热闹了几天，也不知费了多少雪金蜡笺，顾氏此时听女儿一说，还以为原是为着她自个儿要去园子里识花认木，嘴角微翘，点一点仪芝的鼻头：“可煞作怪，偏兴出这等花样来。”
这样一来，顾氏也不再劝着仪芝歇息，算着时辰，待用了饭歇了晌再写上五个大字，差不离就该是日头偏西的时候了，毒日头去了正是不冷不热，最宜疏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