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并没有因为她这句话表现出半分的畏惧,反倒是很和煦地一笑,道:“殿下言重了,沈某一向怕死。”
李徽仪勾了勾唇,“看来,沈常侍这是答应我了。”说着朝内殿深处而去。
沈著解了自己肩上的鹤氅,跟在她身后,却始终慢她半个步子。
一直到了桌案前,她方停了步履,侧过身子,看着沈著:“沈常侍是终南名士,‘紫微之辅’,想必立谕儿为储君的遗诏不用我教你。”
沈著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而后撩起袍衫跪坐在桌案前,悬腕蘸饱了墨,不需要多进行构思,顷刻而就。
更漏一点点过,大约半炷香地时间,他放下了手中握着的萦管,抬眼看向李徽仪。
李徽仪从袖中信手从旁拿起玉玺,在上面盖好。
沈著跪直身子,将那卷“遗诏”递到李徽仪手边,却没想到她并没有收下,微凉的手指覆上自己的虎口,“陛下的遗诏不单单是要给我看。”
要以建元帝的遗诏作为要挟,逼着尚书令和中书令不得不承认赵谕作为储君,他们若是敢越过这道“遗诏”废嫡立庶,那便算是抗旨不遵。
沈著手指一僵,颈侧生出些热意来。
但李徽仪并未意识到他动作中的异常。
她连夜矫诏是为了防王琮之和柳京,等一会儿他们进宫,建元帝早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而由天子近臣沈著亲自将拟好的遗诏给他们,这件事才算做得滴水不露。
建元帝这些年宠信沈著的事情,朝野上下皆知,他身后虽然没有盘根错节的世家势力,却也借机向建元帝举荐了许多出身寒门的名士,算得上当朝新贵,只是因为太过年轻,还未至而立之年,所以一直没有将另一空缺的侍中之职许给他。
经由他起草的诏书并不在少,所以李徽仪才会找上他。
沈著依言将诏书卷好放进袖中,敛衣起身,姿容谦卑:“若无其他事,臣先告退了。”
但实质上并没有做出任何退步的动作。
李徽仪未留意到,出言拦住了他:“留步。”
沈著保持着手上的揖礼,抬眸,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你还未曾告诉吾,你所求,到底为何?”
这样的寒臣,虽然好利用好拿捏,但若弄不清他所求为何,等到日后养成了权臣,很容易玩火自焚,毕竟模仿先帝笔迹这件事,在建元帝死后,新君即位后,实则不会有任何的效用,但偏偏她陇西李氏已经凋敝式微了,她日后垂帘,想要坐稳位置与那些世家相抗衡,必须借助所谓的寒门。
借助寒门,是绕不开沈著的。
“高官厚禄我的确可以许你,但若是你妄想别的……”
这话还未曾说完,便被沈著出言拦住了,“殿下放心,无论何时,臣都是殿下手中的刀剑,不会对殿下有任何威胁。”
她之所求,便是自己所求。
但是下一瞬她的手便抵在了自己的手腕处,是让自己直起身子的意思。
“‘季孙之忧,不在颛顼,而在萧墙之内’[1],刀剑有时也会反手指向主人。”李徽仪敛目,鸦睫在昏黄的烛火的映照下,也在她眼底落下了一道浓重的睫影来。
沈著喉结滑动,反手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好整以暇地看向她:“那么,殿下今日想从我这里得到怎样的答案呢?”
李徽仪没有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下意识地想缩回,却是徒劳,于是放弃了这个动作,敛去眸中的不自在:“我这人向来不喜欢给自己留后顾之忧,你所求,到底为何?”
沈著以气音低声一笑,随之抬了下右手手腕,看了她一眼,掰开微微握着的手,在她的掌心里写了一个字,“这便是我的答案。”
李徽仪不解其中意思,蹙了蹙眉:“月?这是什么意思?”
“殿下聪慧,想必不久后就会解得。”沈著说着松开了她的手腕,却无意间看到了她手腕内侧的一圈微红的疤痕,手底的动作一顿,眸色也沉了沉。
他张了张嘴,本想询问出声,又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没有任何立场问她,只好将到口边的话又吞咽了回去。
但他没想到的是,李徽仪似是看出了他的顾虑,竟然开口道:“是灼伤。”
沈著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不免惊愕。
“当年宫中走水,为了护先帝而伤。”她补充了后面的话,但声音淡淡,仿佛受了火灼之痛的人并不是她。
她说完收回自己的手,却无意间看到了沈著眸中一掠而过的痛意。
“殿下与陛下伉俪情深,实是令人羡煞。”
李徽仪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沈先生可真是会开玩笑,我和他伉俪情深?我不介意告诉你,他是我亲手所杀。”
后半句的语气异常森冷。
“可臣曾听闻,当年是殿下自请下嫁给尚是太子的先帝做良娣的。”沈著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