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剪影静静的,像刻在窗后的皮影。
引路丫鬟换了一个,年轻,眼睛大,看上去就藏不住事儿,提着盏红灯笼,替她照着眼前的道。
秦叶笙问:“去给二爹请个安吧。”
大眼睛只带秦叶笙往她自己的屋引去,走到灯火明亮的地方,才小声说:“二太太没了。”
……
秦叶笙觉得这辈子都没有如此大脑空白的时候。
像是出生不久的婴孩,来这世界头一遭,觑着这么多人和景色,还感到迷茫着。
程时宁死了?
直到手脚麻木地回到屋子坐下,她脑海中才渐渐浮现起二爹的模样。
浅色长袍,袍上绣的纹样不多,往往只有墨兰或墨竹。他那雪色的脖颈极好,秦叶笙常常想送些首饰给他戴,他也从不收,但面上准会弯起一抹笑来,客气守礼。
于是到他死,秦叶笙都没见过他用过什么昂贵的东西。
她觉得自己要疯,又很冷静地想,二爹爹去了,母亲都没疯,她疯个什么劲儿?可她没疯,身体又动不了,只好徒劳地喊:“小桂……”
话一出口,声音又喑哑得不像样,活像吞了碎瓷片,割得喉咙汩汩冒血。
小桂打小就伺候她,一看便知是怎么回事,宽声安慰:“大小姐不必过于伤心。”
“他病死的?”秦叶笙仰起脸问。
早年间母亲忙于生意,鲜少陪伴她,而那比她大不了几岁的程时宁担起后宅之事,还得照顾着秦叶笙,免得人一不小心走歪了路。
她父亲去得很早,据下人说,纳来的二太太与她父亲样貌和性子是十成十的像,身体也不怎么好。
她母亲从不将这事儿当成秘密,该告知的也都告知给她,整个北平近乎都知道程时宁是拿来当死人影子的,偏生他不知道似的,依旧温和地处理日常事务,顺带看看秦叶笙功课如何。
也难怪秦叶笙会觉得程时宁是病死的。
小桂提了口气,由弓着腰变成蹲下身,俯在秦叶笙耳边。
“二太太那房里突然起火,邪性得很,他烧死在里头了。”
家主不让她们讨论,可私底下还是难免说道说道,宅子里发生的大小事如水,那不同于细沙,细沙握得越紧,流失得越快,可无论握不握,水都是要流的,流在宅子里还不够,直往大半个北平去,最后这么丁点儿事,都要冒成汪洋。
秦叶笙眼皮跳了跳,似乎很快就把心平下来:“好。”
小桂给她呈上糕点,瓷盘子放在木桌面,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盘子里盛着糯米糕,糕上撒了葡萄干,软糯香甜。
“大小姐填填肚子,您舟车劳顿,用过点心,就好好休息。”
秦叶笙称是。
小桂知她心不在焉,也不再劝慰。大小姐向来如此,眼前过不去的事儿,非要自己想通,旁人怎么说都没用,若是想不通了,她能在心里搁好几年。
秦叶笙和苏相忆再见面,便是在程时宁的房中。
彼时她正拾掇着程时宁的笔墨纸砚,瞧见门口那人,淡淡问:“怎么了?”
说是收拾,其实也就看看罢了,房屋重新翻修过,东西也是新的,她立在这儿,感受不到任何熟悉的气息。
“我这个做父亲的,来见见唯一的女儿,于理不合么?”
他嗓音亮得跟清水照镜似的,尾调却轻佻,感觉像唱过戏。
秦叶笙敛起情绪,将东西放好。
“三爹好,母亲不在家?”
苏相忆点头:“家主谈生意去了,特意吩咐我与大小姐好好相处。”
许是还惦记着上回秦叶笙因为他抽烟就跟他撂脸子的事儿,他补充了一句:
“家主谈生意,竟没通知大小姐?真是稀奇,还以为家主那样看重大小姐,也会捎带着您也见见世面。”
秦叶笙面不改色反唇相讥:
“母亲体谅我刚从上海回来,还需休养两日,便留我在宅里。三爹这样说话,若是让不长眼的下人传出去,反倒是要把三爹的关心慰问,当成阴阳怪气。”
她知道苏相忆大概是戏班子出身,刚打算说“见了再多世面,也不及小爹,毕竟戏台子上什么桥段没发生过?”又咽了回去,她并不想拿这个讽刺他。
苏相忆唇角一勾,竟是笑了,似有不屑,又像是单纯与她玩。
秦叶笙幽幽道:“不知三爹饭否?厨子难道把盐错当成白糖了?”
几名下人反应过来,低头闷笑,秦叶笙双眸凌冽,淡淡扫过去,她们顿时噤声。
苏相忆无所谓,自己笑得比谁都放肆。
“既然大小姐如此发话,恰逢时间也到了,我不再过多叨扰,先回屋小憩去,大小姐要是缺银子买糖,就到屋里喊我,我给你零花钱。”
这话拿她当小孩子哄呢。
秦叶笙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