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薛泫盈再矮了矮身,朝她示礼,遂回身,朝门外步去。
两人本该就此暂别,却又听珠娘轻唤道:“薛娘子。”
薛泫盈回首,只见珠娘立在窗前,纤身玉立,面上虽含几分笑色,却压不住其中凄然。
“燕郎门庭非凡,诸事复杂,娘子谨言慎行、多加留心。”
珠娘说罢,深深躬下一礼。
此话极重,任谁听来皆是心头一跳。
薛泫盈虽回了她的礼,心中却仍万般狐疑。
待她步至别院门前,方见燕光识一袭华袍,玉冠束发,正在马下候她。
燕光识望去,只见来者一袭清丽水色,披风小袄嵌着月白毛边,如月下堆雪般簇在她颊边,衬得两颊薄粉、杏眼清亮。
他自觉心间一动,不自觉软下三分,算是为昨夜失礼低了头:“……薛娘子。”
薛泫盈心里清楚,她如今矮人一截,用人吃喝、居其别院,更是委托寻亲一事,并无理由既要还要。
她极含礼数地恭身,并无半分责怪:“东家,久等了。”
此句甫出,燕光识心中隐隐一冷,自知这句是划清了距离与界限。
他将薛泫盈望了又望,最终为她挑起马车帐帘:“薛娘子,……请。”
昨夜她脚伤不便,方才乘了马车。
可时至今日,她将要入府拜见,论礼数身份,都不该再入马车,同燕光识平起平坐。
薛泫盈欠了欠身,颇真情实意地:“东家,此举不宜,且不说你我共乘一车实有不便,况且今日已入了帝京,我不该再乘车而行了。”
燕光识回脸觑她:“你脚上有伤,又是我从岐州所聘的酿酒娘子,本不同寻常女侍,薛娘子何必如此见外?”
她耳边顿时响起珠娘所嘱。
“诸事复杂,娘子谨言慎行、多加留心。”
薛泫盈不欲再同燕光识辩,她也知晓自个儿嘴上功夫不佳,何必再自讨没趣。
马车前,两人便这般一高一矮的杵着。
金缕悄悄抬眼看这二人──
只见那薛娘子面上淡然,不卑不亢地立在车前,任寒风拂面,铁了心不与小侯爷同乘。
小侯爷一手打着帘,身子朝前抻着,一派诚心相邀的模样,低眼瞧着薛娘子一动不动。
两人僵了数秒,燕光识倏然间将帘一放,抬腿便上了马车。
似是动了气。
薛泫盈心中却是松了松。
车轮徐徐向前,马蹄声渐渐。
薛泫盈随在马下,跟在车旁,脚腕处泛出一阵肿痛,却也不算得什么。
往日孟西村时,她推车叫卖酒酿,如此长而险的路都走过,如今帝京的康庄大道实在算不得什么。
只是脚下的伤,的的确确教她走得有几分吃力。
燕光识坐于帐中,心中反复搅着薛泫盈那些个疏离又客套的话,那副有意同他拉开距离的神情。
他挑开帘。
只见车下的女子走得颇是沉重,一步一轻晃,瞧来像个跛脚。
他将帘放下,沉默数秒,开口道:“金缕,走慢些。”
金缕应了应声。
薛泫盈抿了抿唇,只听马蹄声渐缓,车舆慢了许多。
“你别多心,你方才那几步走得像个跛脚,不知情者还以为是我苛责下人。”
燕光识闷声。
薛泫盈听了,只颔首一笑,不再赘言。
**
马蹄声渐止,马车缓缓停在燕国公府前。
那匾额宽大,更是鎏金刻饰,通天的富贵直逼人眼前。
薛泫盈一时震骇,凝着这数重石阶,不知是否该举步向前。
她似乎在一刹那明白了珠娘所说的“门庭非凡”是何等寓意。
薛泫盈所理解的“门庭非凡”不过是有名的富户,再高攀些,兴许是个芝麻大小的官老爷,有些权势。
她从未想过,同她相与数月的燕光识竟是国公府邸出身,说是布衣举望青天,万重之距也不为过。
“这四个字难不成有点穴之效用么?”
燕光识在她身后冷不丁地开口。
她这般反应,燕光识早在预料之中。
倒也并非他有意隐瞒,只是主动提起像有意示威。再者,他惯来以为“国公”二字如锁镣,虽是金质所制,旁人皆说气派,可有时挣扎不开,便也成了种无可奈何。
薛泫盈猝不及防地怔在原地,望向燕光识的眼神亦含有几分发愣:“我不知……”
“是我未曾同你讲清楚,只是薛泫盈,”他凑近三分,低声道,“你以为遍帝京,如今谁还能更有利地帮你寻得到胞妹?”
此话一出,薛泫盈心中骤然显出几分清明。
是了。
她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