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很难说清楚阮笑笑那一刻的感受。
既有一点自嘲，感觉自己自作多情。
又半掺了些幼稚，觉得自己天真得要命。
到最后，阮笑笑乘公交车回家时，打开手机看着那行字，心底又窜出了点儿火。
她的理智告诉自己，阮笑笑，是你自己当初没说清楚，程朝昀怎么可能把信送到一个不存在的地址。
没道理去指责别人。
没道理的。
但她还是忍不住去想。
既然当初程朝昀没送出去，那为什么不告诉她。
这样或许误会会早点解除。
她也不会这么果决地和小程断掉联系。
车辆停经澜青附中，阮笑笑在煎熬的情绪里看到对面围栏外的老旧邮筒。
凛冽的风雪覆了它满身，如一个伫立于荒地，忠诚又孤独的守望者。
随着车辆启动，绿漆色缓缓从眼前划过，阮笑笑不可遏地想到了其他。
就算。
就算抛开那些都不谈。
程朝昀再不济，直接像往常一样把信丢进邮筒，那样或许——
愈演愈烈的一腔怒火在突然腾飞时戛然而止。
阮笑笑的理智终于在矛盾中回神。
如果地址真的不存在不可寻，那当初她的信呢？
她十二岁到十七岁期间与小程通过的信从哪里来？又被送往了何处？
一片乱麻般的思绪里，阮笑笑想到了小程在后来寄来的那些封信。
她还没看过的、于十年前凛冬收到的信。
阮笑笑在自以为是地把信交给程朝昀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再收到过小程的信。
她以为那是中止笔友关系的信号。
直到后来，她的课桌上陆续出现了小程的信。
在第一封信送到桌上时，阮笑笑是想打开看的。
她觉得这或许是对方想道歉。
虽然迟了点，但没关系。
然而没来得及打开，她便收到了阮卫国病危的消息。
那样的雪天，澜青市十年才一遇的鬼天气，万物在冰冷里飘摇。
程朝昀拒绝了她的搭车请求。
于是她也拒绝了对方的道歉。
以对那些信视若无睹的形式，去无声的、幼稚的断绝来往。
心底的小火苗瞬间灰飞烟灭。
阮笑笑闭了闭眼，点上和程朝昀的聊天框。
【笑笑：不好意思，打扰了。】
-
到家的第一时间，阮笑笑去书房把那个装着信封的小盒子找了出来。
铁制的小方盒。
经历了这么多年，岁月已经把盒子外部的图案侵蚀了一些，留下几处硌手的铁锈。
上一次见到它，阮笑笑的注意力全被它边上那本书里的信吸引。
而这一次，她好奇里面盛放的东西。
一沓沓的信封，阮笑笑从错序排列中翻找出那些她未看过的信。
一共三封。
第一封，小程说自己最近太忙，所以前段时间一直没有写信过来。
在信纸的最后，他还给阮笑笑找了理由：
“你应该是因为刚搬到新城市，还在慢慢适应，所以没办法给我写信吧？笑笑，要加油啊！”
攥着信纸的手指越来越紧，隐隐带出些轻颤。
阮笑笑一直看到落款处，“小程”两字里，“小”字才看清，“程”字便被泪水上涌到模糊。
明明过了很久很久，这熟悉的笔触却如同昨日。
阮笑笑沉默着将信纸塞回信封，眼睛眨了又眨，信纸也塞了又塞，终于在第四次塞了进去。
封口处的纸边将食指压出一条浅浅的痕迹。
阮笑笑视线定格在指痕上，动作突然顿住。
过了几秒，她像是想到什么，又抽出一小节信封，露出落款处的名字。
最后一个“程”字仿佛带上了魔力，盯得久了，阮笑笑自己也陌生起来。
甚至……
阮笑笑找出程朝昀先前夹在书中的那封信。
落款末处的“程朝昀”龙飞凤舞，与小程的字迹乍一看确实相似。
然而两者的“程”字，却有细微的差别。
同样是第一笔的短撇，程朝昀的“程”朝斜右方，而小程的“程”则朝斜左方。
一旦找出一点不同，那些因为固有印象而形成的记忆偏差便被逐一揭露。
阮笑笑很快发现了其他的区别。
他们书信的格式也不一样。
程朝昀的书信严格按照考试标准格式。
而小程的书信就随意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