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娘子倒是变了许多,从前您可是看着小娘子最不耐烦呢。”
姜瑶垂目看着床上之人,长长的睫毛在烛火中一颤一颤,也听不出语气:“谁叫这世上,我只有这一个亲人呢。”
红玉知道自己失言了,忙闭了嘴,姜瑶却还没忘之前的事,继续问:“后来还有没有什么事?”
“啊,有,”红玉转个身出去,不一会带来一叠帖子,“娘子您昨日在宴会上大出风头,各家都送来帖子呢!”
“您瞧,鲁侍郎府中,甚至还有王家呢!”
姜瑶接了帖子在手,看到上面那作出各种花样来的精细帖子,一张张翻过去,发觉红玉是夸张了的。
除了鲁侍郎府和王宰辅府,其余都是些长安城名不见经传的人家。
也对。
跳舞再如何,她也入不得真正高门大户的眼。
鲁莲家她自是不会去的,也不知他安的什么心,倒是这王家…
清流名邸琅琊王氏,邀请她一个客居梁国公府的孤女作甚?
姜瑶想不明白,就将名帖全部丢在了一边。
“娘子您不去么?”
“不去。”
姜瑶想,将来这些人在新朝时还指不定在不在呢。
她想的很功利,眼下重点,还是这国公府的一亩分地。
她得和他们处好,以等将来发家。
“小四郎君现下如何?”她问。
“小四郎君还在祠堂跪着。”
红玉的回答,却叫姜瑶一惊:“他不是挨罚了?”
红玉道:“二郎君说,板子虽重,只能练皮,去祠堂跪一跪,方能炼心。”
姜瑶:……
她都能想象得出这二郎君当时的神情了。
约莫是处过那么几瞬,姜瑶总觉,这二郎君与书中所说“神佛清冷”不同。
但不同在哪里,她却是说不出来。
“你去备些吃食,我去祠堂一趟。”
虽则想着小四郎君这条线说不得要断了,但到底努力过,姜瑶觉得,这临门一脚还是莫缺了。
“娘子,您可还没好呢!再者…”红玉可还记得,小四郎君那毫不顾忌的样。
“便是这样才好。”
若他当真愧疚,此时她病体稍愈便去看他,便当有个大的反转才是。
见红玉不明白,姜瑶也不欲和她多说,只催了去拿,不一会儿,果然从大厨房那提来一个食盒,里面装着煨在小炉上的金丝卜萝汤,蜜枣糕,和一小蝶玫瑰酥。
“夜了,厨房的大炉子都关了,只有这些东西了。”
青雀有些羞赧,姜瑶却觉得够了,提了食盒便走,红玉劝之不及,忙提了羊角宫灯跟上去。
见青雀也提了裙角要跟上来,姜瑶忙阻了她,晚上一行人浩浩荡荡算怎么回事,还是小心低调着些好。
她领了红玉,便往祠堂去。
祠堂便设在原梁国公府的西边,与满春堂两个方向,两人慢慢行去,夜晚的国公府比平日静上许多,花木扶疏,并不见许多人烟,只偶或见几个提了灯的丫鬟仆子,姜瑶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门,才到那祠堂。
祠堂设在极僻静之处,远远望去,飞檐翘角,黑漆漆的檐顶压过来,有种噬人之态。
檐下两盏气死风灯幽幽打着转,散发着渗人的光。
饶是红玉平时比较大胆,此时也觉害怕,她看向姜瑶。
夜色沉沉里,这披了翠枝金丝薄氅的小娘子却未见任何恐惧,一双秋波盈盈,见她看来,还朝她一笑。
“你若怕,便在此处候着吧。”
红玉哪肯,姜瑶却执意,只道“让她在这守着”,自提了灯与食盒过去。
一进祠堂,姜瑶便感觉了阴冷。
这种阴冷是常年不见人的凉僻之气,姜瑶在门槛处略停了停,才进去。
才一进去,就是一怔。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古人的灵牌。
一重一重,一层一层,那带着名字的灵牌堆叠压下来,一个名字后就代表一个人,有这么多人死去复叠成这个家族,姜瑶瞬间门感觉到了这祠堂的分量。
而灵牌下,小四郎君跪着,但令姜瑶诧异的是,楚昭也在。
他一身风清月白袍,袍上拢着一层烟拢纱,长发并未如平时束冠,而是披散着,如乌墨一般。
似听到动静,抬头往外去了一眼。
那张冷如凉玉的脸便现在了那暗沉沉的祠堂里。
明明幽暗,却越发反衬得那张脸白如美玉,长睫华美。
甚美甚俊的一个郎君。
他望了她一眼,恍若未见,又垂下头去,对着那正面对着祠堂的小四郎君道:“可知错了?”
小四郎君抽抽噎噎,平日的嚣张气焰全无:“知,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