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里“嘟——嘟——嘟”的呼叫声逐渐远去,房间里流动的不再是空气,而是某种胶状的固液混浊物。粘稠的攀附感缠绕双脚,冯陈站立在卧室门口,感官的一切都随着门的缓慢开启而陷入混沌,唯有眼前所见的场景格外清晰。
手机缓缓从手中掉落,冯陈却什么都没察觉到,只是呆楞地注视着门内。
太美了——他痴迷地想。
与此同时,电话另一头的接线员疑惑地再次重复:“您好110,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您好,请讲话,如果……”
*
城市是人类文明的缩影,居民区是文明的栖息地。文明的倒影投映在人类社会,具现化为一个又一个群落。人类的一生都离不开这渺小、拥挤、复杂的群落,捕食、□□、繁衍、衰老、死亡,生命在这里绽放也在这里枯萎。
倘若社会有污泥,一定藏匿在这大大小小的群落,腐烂在人们每天路过又错过的角落。
上午八点半,安平一高家属院居民熙熙攘攘地挤在二号楼前,交头接耳地对着一单元楼道口指指点点。
围绕着楼道口的警戒线和警车占据了楼前的绝大部分区域,让本就不宽阔的胡同显得更加狭窄局促。
红蓝爆闪灯闪个不停,警笛的呜鸣声回荡在小区上空,驱赶走了冬日清晨栖息在巢穴里不愿起床的鸟儿,不算年轻热闹的小区因而变得更加萧条苍凉。
维持秩序的辅警不厌其烦地拦下一个又一个早起买饭回来想要进入楼道的居民,他们只好拎着早餐围在附近,就着冬日的寒风和呼出的哈气吃包子油条,向周围同样被阻拦或是凑热闹的邻居们打听何事发生。
警察来来回回地从楼道里运出巨大的黑色手提包,围绕在警戒线外的居民数不减反增。
更多的居民被响个不停的警笛声吸引过来,毕竟,一群退休的大爷大妈——哪怕之前都是人民教师——也不要指望他们能摒弃华兰国人爱凑热闹的传统美德。
围观的人们热切讨论着“发生什么事了”、“谁家出事了”、“为什么出事”,几十个退休的高中教师聚在一起,颇有高考真题研讨会的意思。
随着警察将袋装的长条物体运出,警车驶离小区,尾气散开的同时人群也一哄而散。大爷大妈们该回家的回家,该锻炼的锻炼,此前研讨会人群中心的李阿姨也拎着自己的编织包往小区门口走去。
“出事的人是老张?”
迎面出现的一个高挑瘦削的女人拦住了她。
冬天零下的天气,出行的人恨不得里三层外三层裹上厚厚的棉衣,眼前的这人却只穿着单薄的风衣,西裤裤管被寒风灌满,随着呼啸的风来回鼓动。这人虽然穿得单薄,却裹着围巾、戴着棒球帽和皮质手套,脸也被墨镜和口罩遮住,整个人被黑色笼罩着,没有一丝皮肤裸露在外。
李阿姨警惕地上下打量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你不是小区的人,问这个做什么?”
女人抬手摘下墨镜,暗金色的眼眸看向李阿姨。
那是一双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眼睛,带着古怪的傲慢高高在上地俯视,对视时似有漩涡在瞳孔中央旋转、不停地旋转,收缩,直至将她的身影完全拉入深渊之中。
没有人讲话,奇异的语句却从四面八方传来,从亘古的虚无中破碎时空,带着奇异的韵律,萦绕在李阿姨周围,无孔不入地侵入她的身体,将她禁锢在原地。
身体变得沉重,变得不受自己控制。
难以意会的咒语不断涌入李阿姨的耳朵,那分明是人类无法理解的语言,她却诧异地拼凑出其中破碎的一句——“以吾之眼,得汝所见,以汝之耳,为吾听言”。
在诡异力量的压迫下,李阿姨不受控制地回想起她曾看到的、听到的有关老张的一切事情。
老张名为张忠存,是安平一高退休的数学老师,学术成就很高,为人和蔼可亲不拘小节,深受学生和同事的喜爱。他退休后闲不下来,在家里给高考生做一对一数学辅导,课表从周一到周末排满,极少有时间外出。
然而奇怪的是,半个月前老张突然宣布暂停排课,每逢工作日便早出晚归,只有周末才带几个老生的课。
有一天中午她在外面撞见了老张,见他拎着一个大包从自动取款机出来,一步三回头。
她本来没多想,只是发现包的拉链没拉好想过去打个招呼提醒一下,哪知道刚喊出声,老张就像见了鬼一样直接跑走了。
回家的路上她才突然意识到那包里红红的装的都是百元大钞,撑得包都合不上的百元大钞!
老张两口子都是教师,一辈子奉公守法,平常的生活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节约,积蓄都拿去供儿子出国了,更别提那孩子还不孝顺,移民后就和父母断了联系,只留下老两口生活在老房子里。
之前老张爱人蒋梅丽生病住院,他还找邻居们借钱动手术,不可能一下子拿得出这么多钱。
她左思右想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