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换做高莹坐在这里,许是已经知道其中纠葛,但她不是高莹。
沈沉碧神情僵了僵,反问道:“惊流的杀手会骗人吗?”
其实她还想问一句:“你会编瞎话吗?”
但忍住了。
她爱疑心的毛病自打去了南郡后就越发严重了,有时候过路的行人眼神稍有波澜,她都很想让青鸾卫去查一查那人的底细。
可在这个世界里,王汀是不一样的,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可以不尽信,但一定是非常重要的线索,她没必要这么快展露自己的怀疑,与他离心。
王汀迟疑了一瞬:“应当不会。”
没道理骗人罢?
虽然那是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疯子,但高欢也好、赵为也罢,都不过是他们收取钱财与执行任务前热身的小玩意罢了。
挑起争端自是很有意思,但还要调查恩怨祸水东引,实在有些得不偿失。
沈沉碧点头,终于客套道:“叨扰多时,你好生歇息罢。多谢你昨夜义举,待阿欢醒了,再设宴答谢。”
回到高莹的院子,沈沉碧唤来霍明,斟酌着问道:“你还记得赵为吗?”
霍明似乎知道很多事情,如果事关高欢的恩怨,试探问一问,说不定能找到答案。
果不其然,这位年过半百的儒士思索片刻,恍然道:“赵家公子,已经好多年没有听闻他的音讯了。大小姐,他怎么了吗?”
“赵家。”
“是,赵氏镖局,当年老爷与夫人还是赵老夫人保的媒。老夫人出身官宦之家,奈何……”霍明叹了口气,面上浮现出一丝恨意,“膝下无子,养大的妾室之子是个扶不上墙的东西,偌大的镖局在他手中竟日渐衰败。”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当年老爷顾念赵老夫人的恩情,与赵大掌柜做了结拜兄弟,我们高家走商,只请他家护镖。要不是老爷,赵靖早就饿死了!可这白眼狼沾了赌,不仅输了镖局,还输了恩义。”
“我们家出事时,大小姐还小,只知道老爷与夫人遭奸人陷害,丢了一批重要货物,被宫里问罪,却不知罪魁祸首正是赵靖!”霍明深吸口气,“他被人盯上,被设局赌输了钱,一个赵氏镖局不够赔,于是签字画押,与那群豺狼同谋,在护镖路上里应外合,坑了老爷。”
“那可是货真价实六万两白银!老爷为了高家的将来几乎花光了账面上所有能用的钱,即便宫里不问罪,那次出卖,对我们家来说,也是致命的。”
陈年的恩怨啊。
沈沉碧沉思。
这是高莹都未必知道的真相,那就更不可能牵扯到高欢了。
所以赵为……?
察觉她疑惑的目光,霍明擦了擦眼角,继续道:“出事后,赵靖潜逃,杳无音讯,镖局众人皆做鸟兽散,只留下他的妻儿。可怜的赵夫人,被赵靖那禽兽典了偿还赌资,还是我们夫人四处奔波将她救出来,另置宅院安顿了他们母子。”
“后来宫里判了我们抄家,老爷徙三千里,他虽已怀疑被赵靖出卖,但临行前还是嘱咐夫人切勿迁怒赵家母子,他们亦无辜。夫人应承,那样艰难的日子,不忘拨出一笔钱出来接济他们,后来老爷在路上病故,夫人受不住打击,一场急病也……便与他们再没见过了。”
霍明补充道:“小少爷倒是与赵家公子交好,只是孩子的情谊,山长水远的,实在无法维系。听闻在蜀中最初的几年里,他们倒是有书信往来,后来便生分了,即便大小姐带着小少爷再回京城,也不曾联络过他们。”
竟是不仅没有生死的仇怨,甚至有恩?
沈沉碧意外,思来想去始终不明白,最后也只能暂且定论白眼狼的根一脉相承。
示意霍明退下后,她又叫住他:“查一查赵为还在不在京城,毕竟是父母的故交,这么些年不见,合该再走动走动。”
霍明应是。
高家办事的效率终归不敌青鸾卫,沈沉碧都顶着高莹的身份谈成好几桩生意,眼见着高欢都能活蹦乱跳下床闯祸了,霍明才拿请帖来请她指示。
赵为果然还在京城,只是已经不住当年赵夫人置办的小院了,他行踪不定,霍明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寻到他。
对于高莹的邀约,赵为欣然应允。
沈沉碧定下相见的地点,到了日子,赵为早早候在她名下的茶庄里。
他一个人来,长刀用发白的布巾包着放在手边,分明是与高欢相仿的年纪,却因早早蓄须而显得十分沧桑老成。
沈沉碧的目光在他脸上一顿,很快便如常入座。
“赵为,赵公子?”沈沉碧得到他肯定的回应后,笑着寒暄,“多年不见,实在是不敢认。”
赵为扯着唇僵硬笑笑:“从小吃百家饭长大,阿娘死后,便跟着地痞混,日子过得糙,让你见笑了。”
沈沉碧佯作吃惊:“当年……过得不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