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赵府,正是昨夜遇害的其中一家。
沈沉碧凝眉,半开玩笑道:“我在旁人眼中,怎么说都算得上心有城府,可到了父王这,竟如初生的婴孩,一点小心思的藏不住。”
“知女莫若父,”沈游道,“你暗查茶楼案几日,定然知道一些线索,但在御书房中,你什么都没说,想来有其他筹谋。灭门案接踵而来,凭你的疑心,不可能不查。”
“但父王心中有疑惑,我为什么要查。”沈沉碧道,“茶楼案我牵涉其中,查它,是正常的。但灭门案与我无关,我何必费心劳力。”
“确实想不明白,就如同十年前你甘愿走上风口浪尖,去接南郡这块烫手山芋。但阿满,我从不干涉你做的任何决定,只希望你不要逞强。”
沈游的目光落向揽芷院高墙外的天,轻声道:“大梁要变天了,根源兴许不尽是朝中沉疴,还有关乎凡世之外的力量,你……”
他顿了顿,眼神清明而坚定:“若有可能,寻个时间,去一趟天阙山吧。”
天阙山,国师殿。
她不曾踏足闻眠的地盘,听闻山门外万级石阶,每年都有无数凡民三跪九叩去触碰仿若九天之上的殿门,都是走投无路的可怜人,但闻眠从未接见过。
他很无情。
却也恰是掌握通天之力的国师合该做到的。
若每一个心愿都能实现,大梁兴许会更安康平定,但人心不足,隐患深埋。
沈游自来教她求人不如求己,拜佛不如修身,到底是什么样的危机,才让他生出“请国师”的念头?
沈沉碧面色沉重起来:“父王,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沈游摇了摇头。
她追问道:“那……是为了大梁,还是为了我?”
最后那个“我”字轻得几不可闻,连她自己也不相信,从不回应凡民心愿的国师会为她开一次山门。
但沈游似乎很笃定。
她曾窥见所谓的前世与闻眠相交,也曾受过闻眠的帮助。
可那都不是国师。
沈游要她拜山门,便是大张旗鼓地告诉世人,闻眠将以国师的身份,与她同行。
怎么可能呢?
以俗世的观念,这无异于九天神佛下凡尘。
沈游意味深长:“他会入局的。”
沈沉碧蹙眉,从沈游的神情中隐约明悟了些什么,却又不敢确认。
最终,她只道:“父王,我身在棋盘,只懂人人为我,绝不可能我为人人。”
——所以,即便国师入局,她也不可能助益他做成什么事情,包括维护大梁的平定。
而利用一国仙师,需要合适的时机与合适的实力。
她心绪沉沉,沈游同容毓姑姑何时走的都不知道,直到鹦哥好奇地啄她的手指才恍然回过神来。
沈游是打哑谜的高手,方才他们所说所想,或许不是同一件事。
她知道北都血案频发是有希夷作祟,但沈游口中“凡世之外的力量”指什么?
妖还是魔?
仙门还是……国师本人?
沈沉碧最后点了一下鹦哥的脑袋,抽身离去。
进了内室,她唤踯躅:“写信给闻眠,今夜探查福全班,另有要事相商。”
踯躅“噢噢”应着开始写信,沈沉碧盯着那张附灵的纸,渐渐露出一个别扭的神情,恶狠狠地补充道:“……爱来不来!”
于是踯躅也恶狠狠地在末尾写下加粗的“爱来不来”。
灵蕴带着情绪,可想而知折成鹤形的信纸被展开后会有多张牙舞爪的具象。
遥远的深山里,有人站在蜿蜒的溪流边,脚下是一只开膛破肚的狰狞妖物。他将凶完的信纸叠回原样妥善地放入怀中,唇角抿出一个忍俊不禁的弧度,周身浓重的杀意霎时散得一干二净。
右肩上盘踞的银线兽颇为不屑地哼哼两声,扭过头去,小声嘟囔了句“不值钱那样”。
*
夜深人静,沈沉碧同踯躅一如前几日那般悄然离府。
城东梨树颇多,月色落在云霞般雪白的繁花上,料峭的春风沾染甜香,竟也多了几分温柔的意味。
玄衣少年倚在墙边,垂着眸,月光越不过高墙,只有檐下风灯摇摇晃晃地分出点微薄光亮映照他衣摆上精致的暗纹。
直到沈沉碧走近,他方抬头,踯躅提起琉璃宫灯照亮他带笑的眼眉,暗暗唾骂这厮一见郡主就乖得像只初生的小兽。
分明身上妖力翻涌,洁尘术的味道还未散去,也就欺负欺负郡主无法修炼,看不穿他的伪装。
沈沉碧面色淡淡,朝他颔首后径直往小院贴了“封”字的大门走去。
踯躅紧随其后,熟练地划开封条,闻眠顿了顿,随手加固她布下的结界,最后一个进门。
小院空荡荡,却叫人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