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今安手里有钱就四处寻快活,俨然不是个值得托付的人,是什么让他病急乱投医,除了知晓大事不妙,不作他想。
为何登台的戏子都没有察觉,唯独他有?
这令她不得不想到一个人。
在碧落城的城主府中,她翻看希夷籍册,温向安那一页虽被人粗暴涂去,但在旁的希夷死因里,留有关于他的记载。
他当过三十年音修,因为违逆师尊而被逐出师门,后流落凡间,做了杀人越货的魔头。
他对自己的实力有着十足的信心,故而每次犯案,都会提前告知目标——他喜欢看蝼蚁挣扎。
宋寅礼后来的行为轨迹,实在太符合了。
至于尹真是如何知道的?
沈沉碧目光落在交错的红线上,慢慢吐出一口气。
无论如何知道,他到底窥见了希夷的世界。
她站起身,尚未踏出那一步,浓重的墨色便如展开的画卷,不过眨眼竟连天穹都遮蔽了。
可眼前景还是原来的模样,堂屋、供桌、红线,以及那朵愈开的莲。
她顿住动作,耳后吹来阴惨惨的风,冰冷的高大身躯贴上来,发出一声极轻的呵笑。
“又见面了,千年过去,大人转世轮回,直觉依旧可怕。”
他的嗓音很华丽,仿佛世间最温柔的情郎。
沈沉碧心神一恍,回过神来后警铃大作。她赶紧同他拉开距离,转身冷冷地看过去。
他从容地笑着,慢慢直起身,雪白的发丝从肩头垂落,搭在他微敞的玄黑衣襟上,胸腹起伏的线条极为健硕,见她蹙眉望来,他甚至轻笑着将衣袍扯得更开一些。
偏他的脸是温柔的,如若忽略他赤色瞳孔里兴奋的杀意,应当是个很优秀的小倌。
沈沉碧的目光最后落在他的脖颈上。
那里有着一圈丑陋的针脚,同这具多情的身体格格不入。
他察觉到她的视线,偏着头触碰那圈伤疤,猩红舌尖舔了舔嘴角,悠然道:“大人还记得呀?当年我刚被你抓到的时候,脑袋动不动就掉,脑浆什么的到处洒,你说看着眼睛疼,抱着我一点点缝上的。”
他露出点痴迷的神情:“大人的手好暖,就是手艺很差,有点丑。但没关系,大人给我的,我都喜欢。”
好有病的一个人。
沈沉碧浑身鸡皮疙瘩乱冒,沉默良久才开口试探道:“温向安?”
“嗯哼。”他从鼻腔中冒出两个音节权作承认。
不想此行竟能见到温向安本尊,沈沉碧提着心,斟酌着问道:“是你指使尹真复仇的吗?”
“他啊……”温向安闲懒地环臂,似乎不屑提及,“大人忘了,我从不跟懦夫合作的,他的愚蠢沾染到我,是他的罪过。”
实在很狂妄。
沈沉碧感叹完,愈发头疼。
早有预料这接连的案子兴许是不同的希夷炮制,但在温向安这里得到确认,心底的不安就更浓重了。
温向安的实力暂且不清楚,只知道他算得上是希夷一族里的头目。
案情里,另一只希夷显然把他也算计了,以他目前展现的性子,当真不会愤怒吗?
思及此,沈沉碧道:“那你知道利用尹真的那一位,是谁吗?”
“他啊……”又是一声悠悠的叹息,温向安勾唇笑起来,“我可不敢出卖他,大人若有真本事,就让他来见你吧。”
他上前一步,凑到沈沉碧面前,为了不被压下气场,她只能微仰起头直视他赤色的瞳孔。
他过于高大,这样逼视的姿势让她深感不适。
——如果可以,她想踩在圈椅上。
可惜,这里是温向安展开的领域,踯躅用妖力幻化的椅子被剔除在外。
更令她不适的是,他伸手了。
冰冷的手指落在她的眼尾,那张多情的温柔脸蛋露出迷醉的神情,他缱绻道:“听说,穆月成把你的眼睛还回来了,可以给我看看吗?”
沈沉碧忍无可忍,退开一步,避过他得寸进尺的手指。
抚摸落了空,他也不生气,执拗地盯着她的眼睛,像一只乖巧等待主人投喂的狗。
可狗也是会咬人的,他的唇微微勾着,极宠溺,落在她身上的灵压却毫不留情地一层层叠加。
沈沉碧咬着牙,不过三息,脆弱的病躯便不堪重负,她垂首咳出一口血来,决定识时务为俊杰。
解开禁制,眼前的一切如长风拂雾,幽蓝色的光团挤挤挨挨,形容狰狞可怖,它们蜷缩在画卷的各个角落,窥视着奴役它们的主人与陌生的客人。再定睛,温向安身上的玄衣也不是黑色,而是鲜血一层层染上去后形成的暗。
沈沉碧几欲作呕。
面前俊美的男人却捏起她的脸,手指悬在她的眼睛上,饶有兴致地问道:“现在,它可以归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