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县本就是一小地方,朱雀大街再怎么繁华,总长也不过就一、二里,百姓也就那么些。
而且不知什么时候,街上的百姓渐渐少了许多,好像是听到了什么消息,纷纷往一个地方赶去。
街道上一下子就冷清了不少。
乍出现了生面孔,对于本地人来说,要辨认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饶是程萋萋再如何小心躲避,也还是显得力不从心。
即便一直跟着人群走,也很快便又被那几个跟踪的人盯上,路越走越窄,渐渐就要被逼到粮店附近的人巷子里。
一回头,身着吏服的魏县府衙的小队也出现在了巷子的另一头。
两波人遥遥会面,程萋萋就从他们的神情中看出“稳操胜券”的笃定来。
果然是一丘之貉。
这下,两面夹击,腹背受敌。
采儿将程萋萋护在身后,警惕地望着这两拨人马。
这群人费了这么大的周折,想必暂时还不欲取她性命。程萋萋一边强迫自己镇定,一边飞快地想应对之法。
她悄悄攥紧了手里的钢针。
实在不行,就以死相逼。
若自己死了,这些人不仅会失去了和卫肃谈判的筹码,反而在明面上得罪于他。
而且如今程萋萋尚未捅破窗户纸,把府吏和跟踪的贼人串通一气的话放到台面上挑明。
程萋萋在以死相逼挑明和虚与委蛇求助之间举棋不定。
就在此时,程萋萋看见卫肃一行人出现在了粮店。县令和另外两三个魏县府吏也陪同在侧。几人都是程萋萋在当日接风洗尘宴上见过的面孔。
卫肃正和府吏们说着什么,并没有往程萋萋的方向看来。
于是程萋萋便用尽力气一边大喊一边朝卫肃的方向奔过去。
采儿到底会些工夫,可以拖延一二,程萋萋眼疾,声音又高,故而未等两拨人将程萋萋二人制住,卫肃一行人的注意力便已经被引了过来。
于是程萋萋成功脱离了两拨人的掌控,奔到卫肃面前,跌在地上。
劫后余生。
程萋萋这一喊一跌,引起了人群中不小的骚乱。
“肃静!都不许抢!排好队!”
“成年男子——二升一人,妇人——一升半一人,孩童——一升一人!”
“妇人站这一列,孩童站那一列……”
程萋萋这才意识到,官府在放粮。
卫肃居然说动了县令,肯答应放粮了?
人群重新安静下来,依次排好了队。
于是跌在地上的程萋萋立即扎眼起来。
采儿连忙上前将程萋萋扶起,又朝卫肃磕头认错。
卫肃见程萋萋蓬头垢面,还不伦不类穿着男子衣裳,凤目微挑。
才半天工夫,这小妇人竟又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因着还在放粮,卫肃便没有过多询问,只让示意她们退到一旁。
“诶?你这小孩儿怎么乱站?嘿——别抢啊!”
突然,人群里蹿出几个个瘦小的身影,急急抓起几袋粟米就跑。
“抓住那几个小孩!”
“别让他们跑了!”
“你——站住——”
顿时,人群又骚动起来,场面开始混乱。
卫肃见状立即朝向手下将领:“吴卓!”
得令后,吴卓右臂一挥,随后两队身着甲胄的兵士执矛而入。面对冬阳下泛着冷光的长矛,人群安静了下来。
“钦差大人!县令大人!”
兵士们将那几个始作俑者押到卫肃和县令面前。
“大人——这——怎么处置?”
“既是魏县地界,便由县令做主吧!”卫肃侧身退了半步。
县令表面工夫一向到位,并不重罚。
“荒年谁的日子好过?依下官之见,小惩大诫足矣。如此,将他们带去府衙,一人十尺子,再让其父母前去领回!再有下次,便连父母一并罚了!”
谁料想听了这话,那几个原来被押着安静不语的小孩大声尖叫起来:“俺们没有爹娘了——没有了——”
程萋萋低头看着他们:衣衫褴褛,破烂处连个像样的补丁都没有,只胡乱打个结,身上还是单薄粗糙的麻衣。
忽有一小孩抬头看向县令,又看了看卫肃,恶狠狠地咬牙道:“都是你们这些当官儿的坏人!要征什么税,俺家交不起,你们就把俺爹硬给拉去当苦力,打死了他……俺娘也死了……都是你们!你们不得好死!你们……”
兵士捂住了那孩子的嘴,却挡不住他红了的眼睑和怨愤的眼神。
不知哪个角落里,又发出一声泣血的长叹:“圣人不仁呐——圣人——不仁!”
因为有兵士在,人群倒也不敢再如何。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