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锦跟陆子羡混在队伍里,正朝着石门堤坝的方向走去。一行人浩浩荡荡,不是去修堤,而是去——造反。
起因是,莲娘的丈夫,在修堤的时候,被小吏活活打死了。尸体抬回来的时候,莲娘几乎哭倒在地,小衫不太懂死亡是什么概念,却也跟着啪嗒啪嗒落泪,一双小手不停帮他娘擦眼泪。
周围人看不下去,纷纷议论起来。青蓝教里的人或多或少都受过官吏欺负,此时更是义愤填膺,不知是谁先吼了一声“杀几个当官的为莲娘报仇!”,立刻得到了热烈响应。
于是一群人气势汹汹,直朝着石门堤坝的方向冲去。
混乱的地方最容易发现真相,沈知锦和陆子羡趁机混在队伍里,便是想找到石门堤坝的线索。
不过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虽然这帮人是流民,但却相当有组织性。在韩不故的带领下,他们分成几个小队,一帮人负责抛头露面,和小吏争吵吸引注意;一帮人负责煽动情绪,占据舆论高地。等双方真正打起来,便会有人负责把牢逃生出口,万一情势不利,及时发出信号让大家撤退。
沈知锦和陆子羡对淳县地形不熟,别的也做不了什么,于是便被分到了第二小队,专门负责起哄和煽动舆论。
等他们来到堤坝,才发现情况比预想得更加严重:
石门堤坝是淳县最重要的堤坝,如今却已经被冲毁得不成样子。河水四处流淌,附近整片地都像被泡过一般,走上去嘎吱作响。不远处的田地早已一片狼藉,麦苗淹在水里,早已没有任何生气。
沈知锦想起莲娘说过的那句话。田地被冲毁成这个样子,连饭都吃不上,怎么可能交得出赋税?那些官吏强行催收,只会将他们逼上造反的道路。
一大群光着膀子的劳工正在抢修,水流时不时上涌,他们只能将整个人探到水里,将石块在河堤下铺好,再浮上来喘几口新鲜空气,如此循环往复。
下探到水里需要很大力气,有个年纪稍大的中年人来回几次,体力明显跟不上,便在岸边多喘了几口粗气。
旁边监工的小吏眼睛极毒,立刻就发现了他的异常,可他非但没有任何关心,反而立刻挥起手中的鞭子,恶狠狠抽了下去:“谁叫你偷懒的?不要脸的东西!赶紧下去,继续修!”
那劳工的皮肤被水泡过,本就浮胀得很,这一鞭子下去立刻就血流如注,痛得他哇哇大叫起来。那小吏听见他的叫喊,不满的情绪更是上涌,下手更加狠毒起来:“我让你叫!让你叫!今天就给所有人看看,偷懒是个什么下场!”
那劳工东躲西藏,可身上依然挨了许多道鞭子,瞬间到处都是血痕。其他劳工眼里满是愤恨,可碍于身边全是监工的小吏,一个个都敢怒不敢言。
眼看那小吏的鞭子又要下去,旁边突然有人冲了出去,一把抓住了他的鞭子。
“狗官!”韩不故的脸色极为阴沉,狠狠地踹向那小吏胸口,小吏猝不及防,踉跄后退了几步。紧接着他又抓住小吏手臂,一个过肩摔,将那小吏重重摔在了地上。
解决了嚣张的小吏,韩不故伸出手去,想扶起那个劳工。
可出人意料的是,那劳工并未领他的情。
那劳工瑟缩着,浑身充满了惊恐,看向韩不故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杀人凶手。他颤抖的身体,终于“啊”一声尖叫,连滚带爬逃离了开去。
其他劳工也看着他,眼神充满害怕,甚至有些愤怒,仿佛他才是那个会吃人的怪物。
韩不故的手就这样悬在半空。
周围人默契地没有作声,空气中弥漫着安静的尴尬。韩不故却没什么表情,只嗤笑了一声,将手揣回兜里,大喇喇往回走。
“真可笑。”
寂静中突然传来清脆的声音。韩不故有些意外,抬眼看去,发现沈知锦正双手抱臂,神色很有些忿忿不平。
“他是为了帮你们才出手的,你们就这个态度?”沈知锦看向那些劳工,道:“被欺负了不反抗,反而怪帮忙的人,这算什么道理?”
沈知锦的语气很有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意味,那些劳工用奇异的眼神打量着她,然后赶忙低头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沈知锦啧了一声。她从刚才起就不明白,那些百姓为什么不懂反抗,反而要害怕出手帮助他们的韩不故?要是他们联合起来,那些小吏哪能这么嚣张?
看着沈知锦义愤填膺的样子,韩不故先是愣了一下,片刻后,突然低低笑了一声。
“说的不错。”他懒洋洋地接话道,随后懒懒将手一挥:“这么多大男人,难道还不比一个姑娘明理?”
“老大说的对!”韩不故这一声令下,周围立刻喧哗起来。一群人按照计划起哄煽动,甚至有人按耐不住,直冲上前去抢小吏的鞭子。
那些小吏哪肯甘心被抢,反应过来后立刻就暴露本性,一个个抄起鞭子就甩。两拨人混战在一起,眼看情势就要失控。
陆子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