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常溪。
隆庆帝对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印象。
因为药物作用,他浑身动弹不得,只能瘫在地上,眼神质问眼前人:你是谁?
陆子羡笑了一声,对隆庆帝的反应意料之中:“陛下不记得也正常,毕竟他这登州知府,总共也没当几天。”
登州知府?隆庆帝想起来了,严用似乎确实提过,要派什么人去登州救急。
“他是临时被选派去的,朝廷让他去拯救登州百姓,他便毫无怨言地赶去了。可谁知道,不足半月,他便丢了性命。”
“陛下,你可知,他是为何而死?”
陆子羡抬眼看向隆庆帝,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他发现了登州的秘密,发现了那些人谎报军情、滥杀无辜、冒领军功的真相。他连夜将真相传回京城,冒死揭发严家勾当,还以为这样做,陛下就能将那些人绳之以法。可结果呢?”
“那些人活着,只有他死了。甚至于,那些人全都加官进爵,他却连尸体都没有留下。陛下,你说,这是不是很可笑?”
陆子羡笑着,像是在讲一个天大的笑话。隆庆帝莫名心里发虚,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从嘴边挤出几个字:“都是……严……严……”
“陛下的意思是,这都是严家的过错?”
隆庆帝眼睛亮了亮。
“若不是严家只手遮天、贪赃枉法,便不会有这许多冤假错案,是么?”
隆庆帝忙不迭地点头。
“如今严家已倒,此事便该告一段落,不要在抓着不放。陛下,是这样么?”
隆庆帝脸上露出轻松的神情,算是默许了这个说法。是了,朝廷之事他早已交给严家打理,冤假错案都是严家造成的,跟他有什么关系?就算要报仇,也不应该报到他头上。
陆子羡看懂了他的心思,微微弯下腰,一字一顿道:“严家固然罪不容诛、千刀万剐,可陛下。”
“你就真的无罪么?”
隆庆帝浑身一僵。
“若非你有意默许,严家怎会青云直上,权倾朝野?若非你独宠严氏,严家怎会野心滋长,妄图废长立幼?若非你偏听偏信,那些有识之士、无辜百姓,又怎会命丧黄泉,死不瞑目?”
陆子羡冷冷盯着隆庆帝,道:“说到底,你才是罪魁祸首,就算今日没有严家,也会有其他人。陛下,难道——你不应该对这一切负责吗?”
隆庆帝气得浑身发抖,他颤巍巍抬起手,指着陆子羡道:“你……你……大胆!”
“大胆?”陆子羡嗤了一声,从腰间拔出长剑,架在隆庆帝脖子上:“那请问陛下,这又叫什么?”
剑刃折射出寒光,映照得隆庆帝脸色一变。他顿了一下,才道:“你……想……怎么样?”
“这还不明显吗?”陆子羡笑道:“弑君,谋反。”
隆庆帝浑身一颤,脸上顿时毫无血色。
他很清楚这话不是威胁。眼前这个人,恐怕真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隆庆帝吞了吞口水,整个人不自觉向后缩去,却又听见陆子羡悠悠道:“当然,若陛下不着急见先皇,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隆庆帝立刻抬眼看去。
陆子羡晃动剑,剑光在隆庆帝脸上一跳一跳,刺得他睁不开眼。
隆庆帝心里忐忑起来。
这人拿捏着自己性命,如果不同意,恐怕连命都要没了。可如果这人提出过分的要求,甚至……想要这个皇位,该怎么办?
一方面,是列祖列宗的殷殷嘱托;可另一方面,又是自己的这条性命。隆庆帝权衡了半天,终于忍痛下定决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活着最重要!至于祖宗那边……反正他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就等以后再说吧!
脖子上的剑光突然停住。隆庆帝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不自觉捏紧了拳,正要严阵以待,却听见对方道:
“立罪己诏,向天下人请罪,并为陆常溪平反。”
隆庆帝愣了一下,突然长长松了口气。?
?
就颁布个圣旨而已,这有什么难?这么简单的事,还值得如此大费周章?
他甚至暗暗在心中嘲笑对方的迂腐。到底没见过世面,这么好的机会却只争取了虚名,连金银珠宝都不要。
他立刻点头,同意了这个提议。可很快他又犯了难:他很久没写过圣旨,肚子里那点墨水早蒸干了,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下笔。
陆子羡似乎早有预料,他从怀中取出一份纸笺,扔给隆庆帝:“照着抄。”
这动作相当不尊重,可眼下保命要紧,隆庆帝也管不了那么多。他捡起纸笺,想也不想便照抄起来,末了还不忘盖上玺印。
做完这些,他累得大口喘气,心里暗暗发誓:等解除了危机,他一定要把这人碎尸万段,诛灭九族!
一道寒意突然从脖颈间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