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侦探社落满光。
灿金的阳光涌动流淌，映得整间办公室朦胧透亮，像撒了碎金。
更像幽深夜幕中，一束陡然打亮的聚光灯，直奔眼睑，逼得江户川乱步一把拽下帽子扣在脸上。
“咔嗒。”
织田作之助开锁进门，他手里拎着「漩涡咖啡厅」字样的牛皮纸袋，鼓鼓囊囊，看起来分量十足。
他张望了下，视线停在两扇窗间的办公桌上。
文件夹、资料、照片……垒成乱七八糟的一堵矮墙。矮墙后方趴着个侧睡的脑袋，黑发散乱，发尾上翘随着呼吸摇摇晃晃，被绚烂阳光一衬，金灿灿的，像拨动的麦浪。
织田作之助微顿，目光侧移，没看到五官，酒红的报童帽遮住大半脸，特别是眼睛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俊秀的下颌与衬衫第一粒纽扣下的少许锁骨。
他突然有些头疼。
自从福泽谕吉陪同与谢野晶子前往国外出差，没人拿胡萝卜钓江户川乱步，他时不时的就搞这一出。
之前还算收敛，最多翻资料翻得侦探社乱七八糟，虽然对方有说：“名侦探是不小心。”但他合理怀疑，乱步是故意的。
现在直接……
他能说，乱步现在有点像熊孩子吗？
织田作之助叹息，难怪出差前社长会单独跟自己聊聊了。
“织田。”
福泽谕吉头疼地看了眼社长办公室外，抱着薯片吐槽：“这届横滨警察不行啊，是我接触过最差的一届”的江户川乱步。
“出差这段时间，麻烦你照顾乱步了。”
他欲言又止，犹豫过后，伸手拍了拍织田作之助的肩，严肃而恳切：“别让他吃太多零食，三餐按时吃。饭点他在睡觉或者吃零食……不用顾虑，让他吃饭，他会听的。”
织田作之助安静地听，时不时出声应“好”、“嗯”。他向来缄默，不过多言语，入社时间短暂，但温柔、靠谱、会照顾人已经深入人心。
乱步交给他，福泽谕吉很放心。
说完江户川乱步，福泽谕吉仔细看了看织田作之助，刚刚20出头的年纪，比乱步小几岁，但满脸看遍世事的老成持重。
上一秒他操心江户川乱步，这一秒他开始操心织田作之助。
福泽谕吉：“织田……”
织田作之助：“嗯？”
如果麻烦织田作之助照顾江户川乱步让福泽谕吉出口艰难，那么劝他轻快一点，继续爱好，完成自己梦想或者目标之类的更难说。
福泽谕吉思考片刻，问：“有什么讨厌的吗？”
在织田作之助习惯性使用异能力时，福泽谕吉出声打断：“不用能力预测结果，直接回答。”
他对上织田作之助疑惑的眼睛：“伴手礼……有惊喜感比较好？”
类似的话，从前对江户川乱步也说过。
“乱步，”他说：“我希望，有时候你放空思维，不去推理。比如说，收伴手礼，直接拆开就好。”
江户川乱步观察福泽谕吉的表情，没由来的，明明推测到他具体想法、什么意思……却莫名吞掉嘴边的话，低头咬了一大口鲷鱼烧，含含糊糊提要求：“唔…嘶……再…来个鲷鱼烧。”
“可以，”福泽谕吉说：“吃完饭才有。”
江户川乱步：“什！么！嘛！”
下一秒。
江户川乱步：“好吧。”
……
想到这，福泽谕吉笑了下，他有些期待织田的反应。
织田作之助先是楞了半秒，曾经一段漫长岁月里，他以从事杀手一职谋生。
使用异能预测，规避风险，是刻进骨髓的本能，突然被人说：“伴手礼…有惊喜比较好？”
既陌生，又有种异样的滋味。
他习惯性地伸手摸枪，那是曾经赖以生存的物品，和安全感来源之一。
“织田，”福泽谕吉看着他下意识的动作：“你可以尝试依靠同伴。”
织田作之助抚摸枪柄的手一滞，指腹忽的漫开隐晦的痒，他屈指，垂眼掩饰眸底情绪：“嗯。”
“不用急。”
福泽谕吉“带娃”的本事，全部从江户川乱步身上总结而来。织田与乱步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独立个体，他不知道对乱步奏效的方法，在织田身上有没有用。
可他暂时没摸索出来其他的，只能摸石头过河了。
他揉了揉织田作之助的头发，“慢慢来。”或许某天睁眼，或许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你就会意识到的。
后一句福泽谕吉没挑明，他不想给这位刚成年的人施加额外压力。
织田作之助眼睑垂得更低，近乎遮住整个瞳仁，透过细密睫羽，那线幽蓝隐隐绰绰，几不可窥。
他“嗯”了声，声音低不可闻，瞬间被风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