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做做样子而已。”串场河大营里，灯火通明，凌泉紧紧盯着挂在墙上的地图，细细测算着毛民的军力。“子辅，你看毛民能坚持多久？”
他身边一个幕僚模样的人，名叫段子辅，此时正在一盏油灯下写着文书，抬起头来轻轻笑着回答道：“我看毛民此刻已生退意，只是行前，定然还要大肆收刮一番。”
凌泉微微摇头，手不断摩挲着地图上的白玉山脉：“我如何不知，只是毛军实力尚存，还未到毕其功于一役之时。”
段子辅明白凌泉心中还在为找不到好的办法歼灭敌人有生力量而苦恼，便道：“可惜曹帅不能抓住时机，将毛民拒于关外，无辜葬送了这许多百姓。”
凌泉也叹了口气，不无惋惜地道：“白玉关经此劫难，还能否恢复往日荣光，恐怕不易。”
“将军尽力而为，临危受命，挽回败局，已然功德无量了。”
凌泉虽然不是一个喜欢阿谀奉承的人，但是听到这样的话还是很受用，当初曹延就是不听他的劝告，执意要等大军集结完毕再进军，才有了白玉关之败。但其实曹帅当时的想法也不完全错，白玉关地势狭小，全军不可能驻扎关上，最好的情形就是关外扎营，两军对垒，真刀真枪地干，但是如果兵士不齐、兵将不整仓促上阵，难免偶有失蹄，要是驻扎关内，补给线长，由暂时无法参战，意义不大，还会折损士气。曹帅作此考虑，也不可谓不是老谋之将，稳重之策，只是没想到白玉关如此不堪一击，空余他一身力气无处施展。
想到此处，他也不得不谦虚了一声：“曹帅自有他的考虑，可惜一代名将，因此堕了威名。”
段子辅拱手向京城方向，说道：“咱们圣上仁德，虽然降罪，还是降级任用，让他做了兵部侍郎，也算是弥补了他的丧子之痛。”
提到曹延，凌泉也不得不面对他当初一样的难题，各处王侯子弟基本都已到达中军，一些在战场表现不佳临阵脱逃，一些早有谋算离危险之地远远的，到现在还没看过毛人长什么样。倒是没想到楚王世子能够坚守在小小的谷仓城，并且颇有胜绩，这个以闲散无能著称的王爷倒是养了一个好儿子，有些当初圣上征战沙场时的气息。临川侯家的小公子曹将明也不错，打得有声有色，就是这个人千万别出点什么事情，否则，再大的胜利都很难保证后患无忧。
说到谷仓城，此时也正做着一样的战场分析。虞清从容不迫地说：“接下来，毛民很有可能对他们控制的整个区域进行一次灭绝人性的掠夺。人口、牛马、粮食、金银，还要对我军辛苦建立的各处工事进行根本性的破坏。”
万松也十分笃定地说：“两军对峙已成既定事实，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双方恐怕难以再次爆发全面的战斗，从现在到下一次决战之前，才是真正考验我们的时候。”
连日的军旅生活，已经让他白皙而微微有些婴儿肥的脸逐渐呈现健康的古铜色，面部的颧骨也凸显了出来。一个养尊处优的阔少爷，俨然出落成一个饮过硝烟的戍边将佐。
郭任一如既往地不以为然：“毛民自顾不暇，况且几次被我等挫败，如何还敢来攻。”
颜仲忙道：“郭将军此言差矣，你我都是守边老兵了，毛军什么实力世子爷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前次攻城的不过是些杂军，既无攻城重武器，也无能将指挥，要是如此都守不住城池，也忒小看我等。”说完他顿了一顿，扫视众人道：“接下来，如无人来攻还则罢了，如若来攻，必是毛民精锐之师，各位将军可有必胜之策？”
众人闻言，知道谷仓城城墙毕竟低矮，又无宽大的护城河，想要在大军倾覆之下固守，确实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谁也没有把握说一定能守住。
颜仲见众人不说话，继续道：“既然无必胜之策，还是如前次守城前议定的，早做打算，具体事宜请虞章议与朱老先生共同筹划，其余人等务必做好准备，分班值守不可懈怠。”
众将官忙起身行礼，应了一声：“是！”
“从今日起，全城禁酒，凡有违者，军法处置！”
“是！”
时间过得很快，半个月的时间转眼即逝，初夏的风带着暖湿气流抚摸着整个西狩牧场，战争的阴霾不仅仅影响着人类的生活，连同动植物们的世界也跟着发生了变化。整片牧场上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寂静，没有了赶着羊群随草而居的牧民，没有了圈养马匹、为帝国提供神骏的戍边卫卒，甚至连四处游荡、寻找食物的狼群也不见了踪迹。战争带来的血腥味慢慢浓烈，在气温逐渐升高的六七月里，给这片原本生机勃勃的大地凭空增加了几分焦躁。
弓弩手偏将军张超就是在这样的一个日子里，百无聊赖地在城头巡逻。颜将军早有将领，凡上城楼的将士必须全副甲胄。张超本来就有些畏暑，这会儿更是大汗淋漓，让身边两个小卒拿着大蒲扇拼命扇着风还不够凉快。
“直娘贼，这会儿要是有坛冰镇西京酿才算适意。”张超一边擦着汗，一边不无烦躁地嘟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