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不舍昼夜地赶路,很自然地错过了宿头,这几日二人不是野外凑合,就是破庙旧观,能有片瓦遮风挡雨已然是幸事。
“公子,你和师伯的感情很好吧?”
凌莫见他一路上心神不宁,便常问他一些过去的事情,好让他有个倾述的出口,不知于憋出病来。
“是的,我八岁那年,师父到月轮国接我。我很害怕,哭了一路,师父就背着我走了一路。从南国到升州,数千里的路程,他就那样背着我。我那时不但不感激他,还总喜欢拍他的光头。”虞清眼前好像浮现出那一颗擦得铮明瓦亮、烫着戒疤的大卤蛋。
“那时候他还不是寺里的主持,师兄弟们虽然对我很好,但是几个管事和尚不喜欢我,不想留我在寺里。师兄说,师父本来不想争这个方丈的位置,就是嫌他们太聒噪,趁老方丈圆寂,打跑了几个竞争者,自己做了方丈。这才有我们后面安宁的日子。”
“师父对我很好,可他只教我兵法,其他都让我跟着师兄们学。直到后来,才有姜师教我修行,可惜她每年只在寺里待两个月,所以我修行的速度很慢。”
“师兄们对我也很好,虽然有时会也会坑我,但真有了事情每个人都会帮我扛。他们一群和尚吗,还给我偷偷买过肉。”
十年时光匆匆过,总有故人入梦来。虞清的世界原本很单纯,这近一年的历练让他见识了不少尔虞我诈、人情冷暖,更觉得在苦厄寺中的日子弥足珍贵。所谓归心似箭,便是此刻的他了。
漆黑天幕,鹅毛大雪,飘飘荡荡,落了两人一身。
虞清握辔的手逐渐冻得发疼,最后甚至没了知觉。但他却没有丝毫减速的意思,离升州城越近,他越是感到紧迫。他在赶时间,远方的山峦,仿佛是勾魂鬼颤动的头颅,它与虞清的目的地相同,都是苦厄古刹。虞清已经收到了师兄三封加急书信,他在随着黄锥马的跃动在心中祈祷:“等等我,请在等等我!”
今夜的苦厄寺,灯火通明,一众寺僧都未曾入眠。他们围住在大雄宝殿中彻夜诵经,只是这一次不为佛祖,而是为了一个老和尚。
大师兄怀虚和尚一直等在寺门外,直到东方破晓,阳光照射在朱红色的寺门上。
虞清的身影才出现在山门,他迫不及待地滚鞍下马,急急问道:“师兄,师父如何了?”
“快里面去。”怀虚没有多说,拉着他就往里走:“师父还在等你。”
今天难得地放晴,但气温却比下雪时要更低一些。来到方丈之中,一股浓烈的檀香味扑面而来。南方的冬季远没有北方的严寒,但是屋子里的炭火烧的特别的旺,窗户、外间和内室的门上都挂着厚厚的毡帘。师父穿着一件单薄的僧衣,闭着双目,端坐在蒲团之上,其他师兄弟们都围住在他的身侧。几架绘着佛陀的屏风将他们团团围住,屏风后面出来低低的诵经声和木鱼、引磐的敲击声,那是长老们在给即将圆寂的方丈祈福。
他近几日已是时常昏迷、人事难分,仅依靠强大的修为,生生吊着一口气,不愿离去。
二师兄怀素在师父的耳边轻声说:“师父,师弟回来了。”
虞清强忍着泪水,爬到他的面前,看着瘦若枯骨的老和尚,说不出一句话来。
空闻缓缓睁开眼睛,眼神依旧是那样的清澈,只是缺了一点往日的精气。他看了看虞清说道:“很好,很好。”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你能回来就好。你,很像你的父亲,但更像你祖父一些。看来,到了九泉之下,我能毫不客气地说,我柳华对得起他们。”
“我能做的也就这些了,以后的路就要你自己走了。清儿,记住为师的话。凡事问本心!”
虞清眼含热泪,再也忍不住破堤而出。他哭着说道:“弟子不孝,让师父担心了。”
空闻香抬起手臂再摸一摸虞清的头,却怎么也抬不起来,只好微笑着对众人道:“贫僧佛缘不深,难成正果。而今,我僧俗弟子俱在,亦算圆满而去。空闻之僧家衣钵传于大弟子怀虚。柳华之俗世因果传于弟子虞清。”
“怀虚,我徒,苦厄寺我便托付于你了,你切记,南岛亦有一座苦厄寺,乃随梁帝迁去,寺中传承亦为我寺正宗。我寺方丈,当以两源同流为己任,不可遗忘、不可偏私、不可懈怠。”
“虞清,我徒,不入尘世不见我佛。我本西蜀人氏,剑仙开天地而普惠万民,你且去一观,传我死讯与那俗世孽缘。”
“阿弥陀佛,万般将不去,唯有业随身。众师兄,空闻去也。”
说完,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抬头看向远方,生命中每一个重要的人都在他眼前划过,有些他坦然与之,有些却面露愧色。
在这复杂交织里,他缓缓闭上了双眼,算是与这世界做了最后的诀别!
三封信从苦厄寺发出:
一封寄往南国月轮:“臣华叩问王妃安康,如前约,公子已及弱冠,故臣人等追寻忽至,恐惊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