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幼鱼和宋行检到洛阳的时候,还有十日就要到上元节了。
年还没有过完,洛阳城节日气氛还很浓厚,无论高门大户还是平民百姓,门前挂着的红灯笼和春联窗花都还没有取下。
洛阳城,天子脚下,向来是最富裕,最安居乐业的地方。
秦幼鱼被宋行检以门客的身份安置在了陈王府。
“宋扶瑜怎么样了,我们什么时候去看他?”
秦幼鱼看着这陈王府精心打理的山水庭院,抬头望望那被四方的围墙框起来的没有一缕浮云的澄澈天空,问宋行检。
她心不在焉的想,若是我,这王府再华美,怕也是和宋行检一样,一刻也不愿多待吧?
且不论日日有人上门打扰,这洛阳城的士族宴会,今日清谈会,明日上山围猎,不是你想不参加就不参加的。
宋行检伸手替秦幼鱼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开口是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温柔:“明日就去,舟车劳顿,你今夜先好好歇息。”
秦幼鱼没有回避,抬眼看看他,又收回目光,敛下所有情绪:“那好,明日你记得派人来叫我。”
第二日巳时,秦幼鱼和宋行检按照既定好的时间准时来到了宋扶瑜的住处——麟王府。
宋扶瑜自从一年前从玉门关回来,圣上封他为麟王,从宫中搬出去独自开府——即使他常年在外,宫里的住处早就挪作他用了。
秦幼鱼被麟王府的仆从一路引到了内室,宋扶瑜躺在屏风后面的床榻上。
隔着屏风?这怎么看?
秦幼鱼看了宋行检一眼,使了个眼色。
宋行检会意,轻咳了两声,吩咐道:“你们先下去,我在这里守着就好。”
下人们有些为难。
这不合规矩吧?
秦幼鱼见他们不走,开口道:“医者眼前所见不为□□,况且还有你们陈王在这呢,担心什么?”
陈王他们得罪不起,麟王殿下的伤势也耽搁不起。
一侍女带头请罪退下,其他人也都纷纷离开。
一时间,内室就只剩下了秦幼鱼、宋行检,还有一个在床上躺着呢不省人事的宋扶瑜。
秦幼鱼绕过屏风,入眼看见的便是躺在床上面上毫无血色的宋行检。
他嘴唇惨白,眼下乌紫呼吸微弱得几不可察,对于外面发生多大的动静,都没有丝毫的反应。
秦幼鱼翻看了他的眼睑,把了脉叫宋行检检查了他的身体各处可有异常。
之后,她出门叫来贴身伺候宋扶瑜的家仆,询问他平日里的状态,又查看了熬药剩下的药渣。
一番检查完毕,直到查无可查,秦幼鱼心中也逐渐浮现了结论。
宋扶瑜这是……毫无求生之心啊。
身受重创不可怕,心死了,才是真正的药石无医。
秦幼鱼又感到奇怪,宋行检不是说他想好好活的吗?怎么又搞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秦幼鱼余光瞥见宋行检微微蹙眉,凝重的眼神,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叹了口气,如实和他说:“令侄身上的病好治,心病难医啊。”
“心病?”
宋行检声线绷得很紧,面上更加凝重起来。
“对,心病。”秦幼鱼收起来平日里那副对周围事漠不关心又从容不迫的模样,难得地认真起来,“他自己不想活。”
宋扶瑜为什么不想活,恐怕也只能与他受伤的原因,还有那位叫冯汝京的女子的离世有关了。
若是想要唤起他求生的意志,怕是也得从这个方向下手。
心念一转,秦幼鱼拉着宋行检来到宋扶瑜的床边,俯下身凑在宋扶瑜耳边说:“九殿下,你还记得有什么事,你答应了冯姑娘,却还没有做的吗?”
按理说,宋扶瑜处于这种半死之态,五感微弱,但也不至于完全消失。
所以他应该是能听到她说话的。
然而事情并没有如她所愿,她起身等了半晌,宋扶瑜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见没有效果,秦幼鱼无奈,但也只有放弃用这种方式唤起他的求生意志。
秦幼鱼不禁犯起难来:这样一开,还有什么办法?
宋行检看着她的举动,心领神会。
他眸子沉了沉,拨开秦幼鱼,用低沉中带有一丝不容置喙的严厉的声音对着沉睡不醒的宋扶瑜说道:
“宋扶瑜,我提拔你为偏将军,你就是这么做的吗?”
秦幼鱼被他吓得心里一惊,下意识伸手拉住他的袖子想要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宋行检在做什么?
不想方设法救人,怎么还骂起来了?
宋行检转过头冲秦幼鱼摇了摇头,他眼中全然没有秦幼鱼预想的责备和冷漠,只是一泊清泉似的怜悯。
秦幼鱼的手松了力,慢慢垂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