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皙之陡然缩回了手,讪笑道:“下官思来想去,还是更喜欢绿梅。”
“啪”一声,崔叙白将手中折子重重摔在书案上,他揉摁着自己的眉心,手指玉白修长,煞是好看。
“不用扯这些有的没的,有话直说。”
“东厂打死了一名叫桂花的妓女,那妓女死前有肺痨病,传染了审问过她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吕德与东厂提督太监金阳,今日这二人暴毙于司礼监值房内,陛下因此忧心忡忡,司礼监一下空出两个位置,不知该由谁来补缺。”沈皙之走到书案旁,目光与抬眸的崔叙白相碰。
崔叙白轻扬着唇角,眼里却半分笑意都无。
“司礼监的奴婢是陛下的家奴,升谁降谁理应是陛下家事。既然是陛下家事,臣工岂敢妄议?”
“崔部堂的意思,是不会向陛下举荐司礼监掌印太监与东厂提督太监的人选了?”沈皙之假意问道。
他来之前便已经知道答案了,朝中崔党已向陛下奏请了可以掌司礼监与东厂权的貂珰,听说那两个阉奴皆与崔叙白交好。
“之前你用舍妹做局,想要逼本官与司礼监针锋相对,是因朝中清流看不惯吕德、金阳等人的德性。这次换了冯远为司礼监掌印太监、换成李心做东厂提督太监,这二人胃口并不大,尤其是李心,他在未获罪没落成奴婢前也是顾阁老的门生。”崔叙白言尽于此。
沈皙之却是一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质问起崔叙白:“你为何要让李心趟这摊浑水?他只剩这条残命了。”
“你是顾阁老的学生,本官也曾是顾阁老的学生,李心他难道就不是顾阁老昔日的学生了?”崔叙白谈到顾阁老,情绪稍微有点起伏,但很快就平复下来,他望向沈皙之,“我们皆盼着老师开春能向陛下告老还乡、颐养天年,十一郎,老师身上将来要担的欲加之罪,总要有人站出来替老师认下。”
“李心——”沈皙之双手撑在书案上,他直视着崔叙白的眼睛,目光锐利如刀,几乎是嘶吼着喊出这些话,“李心他一个卑贱的奴婢,他凭什么替老师认下将来的欲加之罪?”
“李心不认,难道你来认?”
“我沈皙之不能认吗?”
“天下万姓,皆可做替罪羊,唯独沈姓,做不了。”
崔叙白寥寥数语,便将沈皙之的理智唤醒了。
沈皙之失落地说道:“我沈家满门忠烈,当年燕王起兵造反,我父兄皆战死于江南道,他们用命挣来的功勋,确实不能因我这不肖子孙而毁尽。”
“宁国公府需由你撑着,你自己清楚便好。”崔叙白对剑书说了“送客”二字,便拿起一本诗集背过身去翻看,不再理会沈皙之。
这么多年了,他这个旧日同窗脾气是一点也没有改,何时才能将他这浮躁的性子稳一稳?
沈皙之右脚将要迈过门槛,听到身后传来崔叙白幽幽的声音。
“明日老师寿辰,你代我多吃几口长寿面,也算我心意到了。”
沈皙之转首,才发现书案上有一张红色的请柬,没想到老师也给他下了帖子。
“叙白,你不能同我再为老师合奏一曲吗?”
崔叙白弹得一手好琵琶,加上眉目风流,当年在书院里沈皙之总戏称他为崔美人。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①
“剑书,掐下一朵红梅奉送于十一郎。”
崔叙白说这些话时,他一直是背对着沈皙之的,所以沈皙之看不到他黯然落寞的神情。
沈皙之双手接过剑书送上的那朵红梅,刚欲与崔叙白作揖道谢。
“雪姬的琵琶弹得也很好,是我教她的。”
“雪姬是我掌中珠,我不想他未来郎婿将她养成死鱼眼。”
“十一郎,切莫让我对你失望。”
崔叙白的语气非常平淡。
沈皙之长揖到地,对崔叙白温声道:“多谢兄长。”
“称我兄长为时尚早。你与雪姬成不成,要看你自己的本事,更要看雪姬她自己的心意。我是不能强求的。”
崔叙白道出的最后一句一语双关,在场人都没有听出这话的意思。
*
呼啸的风声止了。
落日余晖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
崔雪姬收了钓竿,也催促坐在一旁打盹的齐宝珠收起钓竿。
她轻轻推了一下齐宝珠的肩膀,“宝珠,提议钓鱼的人明明是你,你倒在我旁边一直打瞌睡。湖边这么冷,你都睡得着,可真是个睡神。”
齐宝珠将手中钓竿拿给身后的丫鬟,她起身伸了个懒腰,瞅了一眼崔雪姬脚边木桶里在水里游荡的几尾小鱼。
“你家园子里这湖不行,改日请你到我家去顽,随便一甩竿便能钓上五六斤重的大鱼。”
二人正说话间,孙夫人院里的一个丫鬟过来说:“二姑娘,英国公府的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