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千上万只眼睛在暗暗窥望这那辆车驾,飘摇的风字旗于长街缓行,粼粼铁甲暗光照刀,华京人窥望这一切,不断从那眼生的队伍中搜集作证,以判断车中是否是那个曾刀慑寒关的血手亲王。
他们猜疑着,惊诧着,直到那具偌大黑棺驶入眼帘,许多人在愕然之际议论的言语却笃定起来,好像这样荒唐的事,的确是那个少年亲王会干出来的。
道两旁望不到尽头的护卫仪队一路延伸至皇城脚下,于是车中人挪开车窗,便能听见远方传来的纛旓声响。
高耸巍峨的皇城在马蹄声中现于视野,风临单手撩着车窗,黑目冷冷望着那熟悉的宫城。
这座皇城她曾在纸上描画过数十遍,看了更不止千万遍,但没有一次是如今的心情。真难描绘。
她看的是宫墙的砖瓦门雕,想的却是她的父亲皇弟,被抓走的寒江平康,押入大牢不知生死的僚属,流放的部将,死去的挚友部下……天子依仗越清晰,她的失去就越醒目。
这种感觉甚至冲淡了她的愤,使她更能镇定的仰望金吾纛旓下的龙袍。日光照得金绣龙流光奕奕,冠冕莹辉,明阳辉光下,那位天子似乎也在看着她。
这样也挺好的,风临想。自己做过她的女儿,做过她的臣,做过她的棋子,做过她的祸患,唯独还没做过她的对手。
那就做一次对手吧。
风临露出难辨喜恶的一笑,收手合闭车窗,华丽车驾驶入皇城。这棋局经年不结,棋手一方罢手一方拾子,落子不歇,而棋与棋手的身份轮转更迭,从无恒定。作为棋子的风临已死在边南的夜,活下来的是棋手,也只能是棋手。
现在,她也要落座了。
车驾勒停,长靴踏上宫道的这刻,风临身上的轻甲都在发出呼叫,她望着前方为千百人簇拥的皇帝、皇夫,走向他们的每一步都带着疼痛的快意。
一路未与风临有半点交流的子丞相,此时此刻才抬起脸来,正望向这个孩子,日后她们关系如何,将全由她来界定。
脚一步一步在长毯上迈进,他人的目光束束落在身上。
皇夫白发雪容,蔼蔼双目盈满失而复得的痛悯,他用目光一寸寸地描摹着女儿的面容,察看她是否多了自己不知晓的伤口,痛惜是那样鲜明,哪怕风临来前已极力遮掩好那一身伤病,他仍看穿了女儿伪装下的隐痛。
他身旁的风依云正端正站着,一年的时光,已将这位年少的人打磨成了容止有度的皇子,他像是担得起事了,但在望到姐姐的那一瞬,他还是难抑激动的红了眼圈。
虎贲军的目光自背后投来,前方的内卫正在端详打量,两侧刘谢两臣对她恭敬礼笑,着紫袍的慕归雨举止寻不到半分破绽。风临看到闻人言卿忍泪的眼神,瞄到魏泽五味杂陈的复杂目光,视角之外的柳尚书,她也在笑么?
还有数不清的探究戏谑打量,都似箭射来,风临如沐细雨,脚步稳健地踏向前方,迎向那一切的中心,这王朝此代主人的注视。
这位天子仍一如既往,投向人的眼神幽深如海,辨不出半分喜怒。她又在想什么主意,又要把人怎样磋磨?她的喜恶足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祸福,但风临不会再为此所慑。
刘育昌的声音已适时响起:“镇北军统军大都督,北疆建节节度大使、凌寒府领州知、骁骑营云麾少将军、越扬州牧、南和九州都督、正一品御州镇北王风临觐见——”
骄阳之下,风临两眼看着武皇,抬手从容叩拜,“臣风临,恭请圣安。”
我回来了,父亲。
我回来了,陛下!
武皇居高临下望着她,列列作响的旗影倒投在她面容,半垂的眼眸掀开薄风,将地上人身影尽收眼底,她缓缓动唇,如一尊万年淡漠的佛像,吐出毫无波澜的二字:“朕安。”
“臣自离散,数百日,无一日不思念陛下。今重见天颜……”风临于地轻笑道,“臣,铭感五内。”
“朕亦挂心着你。”武皇垂眸,面容淡漠得若雕像,“听说你带了个马棺回来?”
风临道:“回陛下的话,是有此事。那是臣的爱马,旧年长姐所赠,十年相伴不曾相离。”
“那是该带着。你是个重情念旧的人,这很好。”武皇看着她,话音尤为平静,“朕记得那是个神驹,没了倒有些可惜,那马是什么时候死的?”
风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臣不记得了。”
武皇直视她的双眼,缓声道:“是么。那你打算将它埋在哪处。”
风临颔首笑道:“臣葬在哪处,它便葬在哪处。”
武皇道:“如此也好。起吧。”
“临儿!”
皇夫再无法等待,失而复得的女儿就在眼前,他怎能抑制住激动的心情,纵一身华服重冠,此刻他也抛仪度不顾,快步上前,一把将地上的女儿扶起,抬手颤抖地去拂她的面容。
直到指尖触碰到风临温热的脸颊,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