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雨阴阴,长街淅沥,小车破开雨幕,沿僻街划至雍府。
风临将子徽仪送到丞相府附近,并没有近前,分别时,她问了那个素问几句话:“你家公子病着为何还出门?”
素问答:“公子出门前没有高热,只是胃疼,是宴上吃到一半烧起来的,本以为可以支撑,许是淋了雨,才重起来。”
第二问:“胃疼多久了?”
素问答:“两日……”
第三问:“这宴非赴不可么?”
素问回答这个问题时有些踌躇:“这……来时没想到这么重……”
行了。风临这就懂了,是子徽仪要去的。
只是,就算是乐于交际宴乐的人,至于忍着病痛还要去赴宴吗?风临觉得古怪,留意在心里了。
她手指留恋地理了下少年的鬓发,叮嘱素问道:“府里人问起,只说是你顾的车。若有奇怪传言传出,孤会来找你。”
素问紧紧抿唇,心中掂量着这亲王的话,府里人问不说,那他问呢?
那位亲王没说明,是无意还是故意?
然素问没问,只深深对着风临行了一礼,便搀着子徽仪回去了。
风临收回目光,赶回自己王府,归府时有暗卫告知府外似有人盯梢,风临听后没说什么,只给了个眼神,暗卫悄然而退,不多时尽杀。
风临复换车更衣行装,一路择僻静道,带着卫队往护城河畔去了。
护城河定波桥下,夜黑如墨染,四下林树静谧,落针可闻,一辆被乌布遮得严严实实的一辆小轿停在桥脚下,一旁孟品言与慕归雨已等候在侧。
很快,亲王的车驾出现在二人视野中,密行而来,卫队皆着黑衣。
及会面,三人也不废话,孟品言笑着一拱手,直接向右让了一步,侧身抬手朝身后小轿一示意,轿旁手下立刻上前掀开轿帘。
当风临真正看到平康的那一刻,才明白寒江口中那句打断了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是一条腿断了,而是这个人的魂,这个人的脊梁,这个人的一切都被无情地打断了。平康像一根拦腰断折的瘦竹,灰扑扑地给人丢在那里。
呈现在人眼前的,只是一个被酷刑摧毁了一切的肉躯。看上去,他和死人的区别,仅是他会喘气而已。
他的腿还能走吗?
他还能再站起来吗?
孟品言侧立一旁,挂着笑瞄了眼轿内,想:已经废了的人,买回去又有什么用?
但风临给钱给的很痛快。孟品言笑着纳下金子,也就不去管这些富贵的傻子如何想。
“钱货两清,殿下,有事再来。”
风临用等重的金子从夜狱换回了平康。
她不用买字,她用换。因为平康不是器物。
孟品言笑风临傻,其实她还不知道这个亲王到底有多傻。其实她再开更贵的价,哪怕再多两倍,无论这个人是生是死,哪怕只剩一把白骨,风临都会点头带回来。
孟品言卖的是肉,风临换的是自己自小相伴十几年的亲人。
再贵一倍,风临也觉得是自己赚了。
“平康,还认得我么?”风临走上前,轻轻唤他,平康的眼中太灰败,风临怕他也如寒江那般被折磨得崩溃,试探着询问他是否还认得自己。
轿中青年艰难的抬起头,目光苍凉。
才一年,他就有白头发了。
忍着难过,风临向他伸出手,轿中青年沉默着,缓缓地将手抬起,一寸一寸地挪出轿子,挪到月光下,挪到风临眼前。
于是风临便看到,他缺掉的那一节小指。
她强撑的镇定终于崩塌,两只手颤抖地想握住那只手,却不敢近前,只能在它周围颤动,“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这根手指怎么回事,内卫与平康都很清楚。拷问时为了给这个嘴硬的青年一个教训,她们拿着斩骨刀,摁着他的手,把他的小指一块一块地剁了下来。
一个指节细着些剁,可以剁三刀,大多数人一刀便招。平康经了五刀,昏过去了。
一个字也没说。
亲王的卫队已经握住了刀把,毫无疑问,她们感受到了风临的杀意,似乎即刻就会在这方寸之地发起血腥的报复。
察觉到不对,慕归雨赶忙上前想开口,但轿中的青年却先她一步动了起来。平康行动很困难,抓着轿帘才能站起身,他用那只手握住了风临的手。尽管动作虚弱巍颤,然而让人感受到一股沉稳的坚定。
他是在场所有人中最有资格要求公道的人,亦是最有资格歇斯底里,发泄报复的人,下一瞬他哪怕狂吼着控诉内卫的残暴,疯狂要求报仇都不足为奇。
然而他握着她的手,却只是说:“回去吧殿下,我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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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王府时,寒江正在喝药,她神智清醒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