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眉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她还是那个还没长大的小女孩。
那是一年春节,她和哥哥两人一起给父母磕头,讨要压岁钱。
爹娘非要他俩各做一首应景的诗,哥哥自然是出口成章,她半天才挤出一句不伦不类的打油诗,逗得大家捧腹大笑,一家子其乐融融。
后来画面一转,时间又来到她十三岁的这一年,那年哥哥跟着舅舅上明州游历,过了三个月才归家。
听到他回家的消息,她兴奋不已,丢下阿娘交代要绣完的女工,捉裙便跑进园子里去。
就在那片竹影之下,年轻的男子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圆领袍,他的身姿就像竹影一般修长,腰间的蹀躞带束出了他的宽肩窄腰。
她暗暗称奇,没想到哥哥这一去才三个月,身量竟高了不少。
她悄声从回廊上绕了过去,走到他身后才停了下来,伸手在他肩上一拍,笑道:“哥哥怎么现在才回来?妹妹好想你……”
哥哥年长她四岁,他们平时总是吵吵闹闹,她也时常爱朝他撒娇以谋取好处,就比如此次哥哥出游前便承诺了要给她带好玩的东西来,因此她才说得分外黏腻。
年轻的男子陡然被她拍了肩膀,身形骤然一僵,顿了顿才转过头来。
鸢眉怔住了,这人竟不是哥哥!
他看上去与哥哥年纪相仿,模样却与哥哥截然不同,他的肤色比哥哥更加白皙些,狭长的眸子看上去也比哥哥深邃不少。
这世上竟有如此好看的男子!
她脑海登时空白了一瞬,想了半天才想出了神仪明秀,朗目疏眉八个字来形容他的容貌。
“你就是小娘子吧,是某叨扰了。”裴疏晏说着,拱手朝她一揖。
鸢眉的脸刷的一下便红了,舌头打结道,“对对不起,是我认错了人……”
“小娘子不必道歉,”他说完,沉吟道,“我叫裴疏晏,是你哥哥的朋友。”
“原来如此,那……”她仓惶中又扫了他一眼,抿了抿唇,踌躇着该如何称呼他为好。
他看穿了她所想,勾唇一笑道,“我比你哥哥小一岁,想来你叫我一声哥哥也不算错……”
她被那破春般的笑意迷了眼,只觉得心头怦然直跳,双颊含着一丝浅浅的红晕,扭捏道,“那我便叫你一声晏哥哥吧。”
“小娘子随意。”
就这么聊了一会,江域先才跑了过来问:“你们两个怎么聊到一起了?”
鸢眉半羞半恼的用手肘撞他了一下,“还说呢,听闻你归家,我丢下女工便找出来,不知道你是到哪去了,半天不见人影!”
江域先捏了捏她的鼻子道:“几个月不见你的脾气倒大的很,连声哥哥都不叫啦?”
当着外人的面被数落了一遭,她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余光偷觑了他一眼,见他没有察觉,这才落下了心,默默跟在两人身后走着。
后来,他成了爹的门生,时常到家里来,有时寻找爹喝茶下棋,有时也和哥哥切磋学问,而她便像是条甩不掉的尾巴,永远黏在他们之间。
他们关系转变于她生辰那日,他亲手给她雕刻了一个鲁班锁,她知道他擅长木雕,却没想到小小的鲁班锁在他手中竟能如此巧夺天工。
她拿在手中反复把玩着,鬼使神差地在他颊边印下一吻。
他怔住了,漆黑的瞳仁微震。
她长睫扇了扇,心跳快冲出嗓子眼,“我……对不起……我以为你……”
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明白,舌头先被自己咬痛了,她捂住羞红的脸,简直欲哭无泪。
“你……喜欢我吗?”再度开口时,她已经带了浓重的哭腔。
对方默了半晌,才道,“小娘子天性淳朴,没有人不喜欢。”
一团热泪夺眶而出,沾湿了她的手心,她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道:“太好了……”
她终于不是单相思了。
又过了一段时日,他们私下的会面到底还是被爹发现了,没想到爹竟然没有骂她不知廉耻,反而默认了他们的关系,并且在外人面前也有意将他们凑为一双。
可惜这段被人颇为艳羡的感情,不过是一场虚无的梦境罢了。
最后,所有的画面都暗了下来,只剩下他温润醇厚的声音响起:
“江鸢眉,你真让我恶心。”
“我从未喜欢过你。”
“我恨你,我好恨……”红绫被下,被救回一条小命的鸢眉拧紧眉心,止不住喃喃自语。
“二娘,女乐一直高烧不退,还一个劲地说胡话,看情况不太妙啊……”秋葵低声道。
尤二娘抱着双臂睨着她,冷声吩咐,“再喂她吃几副药,定要把她给我从鬼门关里拉回来,如若不然,你我都得跟着陪葬!”
秋葵应了声喏,生怕受连累,很快便又熬了一碗汤药喂她吃下,还给她添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