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颔首:“哀家知道你相信他,甚至某些时刻,你信任他胜过哀家,胜过皇帝,胜过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
秦相思怔怔垂眸,不语了半晌,默认地点了点头。
便在此时,殿外内侍禀报:羽林卫大将军求见。
说曹操曹操就到,秦相思方才心里还想着他,乍然闻言,神色登时有几分不自然,眼神闪了闪。
太皇太后状作未觉,并未支开孙女,不多时,身穿朝服的英俊男子出现,态度恭敬地行过礼,身姿立定如山。
“赐座。”太皇太后颔首,招呼男子靠近。
“叫你来是为了哀家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太医说他命数将尽,哀家听闻,你要留在府中侍奉汤药?”
时无度点头应是。
镇国公病入膏肓,纵使时无度与其关系极差,然孝义为先,他仍得在床前尽孝,上至天子,下至将士都喜闻乐见。
今日进宫就是为了告假,涉及镇国公时府,礼部第一时间向慈安殿禀报了此事。
太皇太后叫他来请安便是此故,时家祖孙水火不容,唯恐时无度不善言辞,稍不留神将镇国公直接气走,提前面见阎王。
“好孩子,哀家知道他对不住你,可他毕竟是你的祖父,将死之人,床前无儿孙守孝,传出去只会叫人笑话。” 太皇太后慈眉目善道,“难为你一片孝心,他若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你只管来告诉哀家,哀家替你做主。”
“晚辈铭记于心。”时无度面色如常道,语气平静如水,不见一丝波澜。
大抵是镇国公行将就木,时间宝贵,他待了不到一盏茶功夫便请辞,秦相思甚至来不及和他说上话,眼神交接得极为短暂,檀口微启,一眨眼看到的只有时无度匆匆离开的颀长背影。
目光注视着殿门,秦相思表面得踌躇不定,欲言又止。
“皇祖母,我……”
太皇太后眼明心亮,摆摆手道:“去吧,哀家也困了。”
待人走后,梧桐端茶进来,床上的老人眼清目明,全然看不出困意。
梧桐奉茶后道:“太皇太后,奴婢瞧公主不是十分愿意与时将军的亲事。”
“你说的哀家岂会不知。”太皇太后饮茶后放下杯盏,叹了口气,疑惑不解,“皇帝也好,思思也罢,该说的话,哀家都说了,可还是心里打鼓。梧桐,你说子义真的能让皇帝和思思都回心转意吗?”
梧桐:“时将军既说事情能成,自是心有定数,太皇太后无需操心,坐等佳音便是。”
*
时无度步伐匆匆,刚踏出慈安殿,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
数日不见,她清瘦了些,想来虽是闭门不出,但烦心事萦绕不断。
思及此,时无度负手,眸光暗了暗。
预想答复的时间不超过三日,不想转眼腊月将尽,再过两日百官休沐,新年即将到来。
秦相思迟迟不作回应,时无度面上不显,内里难免焦灼,好在一切尚在掌握之中。
灰暗宫墙宽阔的夹道中,风雪未停,簌簌而落。
青梅竹马相对而立。
对上时无度的眼睛,秦相思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
他明明什么也没说,可当两人眼神交流霎那,她没由来的心生惭愧。
如若不是在慈安殿遇见,秦相思甚至不知道时无度告假这回事。
自从上次在不系舫分别后,她没再找过他,考虑数日不曾回应,而时无度亦未催促一次。
可也实在推脱了太久,秦相思过意不去,硬着头皮伸出三根手指说:“三天,再给我三天时间。”
她意已决,只是内心犹犹豫豫,不愿宣之于口。
需要时间厘清思绪。
“思思 ,我并非在逼迫你做出决定。”时无度黑眸如玉,十分平静地看着她,语气如是,“愿意与否,全权由你亲自定夺,莫要心急,也不必委屈自己。”
话虽如此,可镇国公没有几日好活了啊,服丧期间禁嫁娶,若再犹豫下去,恐怕连这个仅有的机会也要错过了。
和时无度定亲确实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秦相思相信他,三年后丧期一过,他定说到做到。
只是……
秦相思沉吟少倾,慢吞吞道:“你是时家唯一的嫡系,时家的香火不能断在你这里。世家勋爵讲究门当户对,你若被我退了亲,哪还有高门嫡女愿意嫁你。”
时无度凝她:“思思,想要继承香火,不一定非得娶妻;生子也未必只有成亲一条路。”
视线相对,盯得秦相思十分不自在,她撇过头,压下浮乱不定的心跳,坚定道:“总而言之,我一定会给你答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