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如镜,自天幕泻下清辉,洒在整座椒房殿,甚至偌大的庭院中都布满银光。
殿内,皇后江静言倚窗仰望苍穹,若有所思。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十六了,今晚陛下又会去那里了吧。
答案显而易见,是以江静言面色不见喜色,哪怕她知道今晚明月也去了那里。
其实不必非得现告诉明月实情,然而难得陛下离宫,江静言禁足无需跟随,明月又那么巧提前回来,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不想错过。
三个身份错位的一家人会上演出怎样的戏,江静言心里预演了无数次;如今淑妃也死了,这些年无数委屈不甘,隐忍憎恨似乎终于得到瓦解释放,但她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有的只是倾诉秘密后无尽的空虚。
但她不后悔。
平心而论,嫁入皇室十七年,江静言自认没有做错什么,她尊重夫君,孝顺长辈,善待后宫。
她已经做好一个妻子该有的本分,甚至做到最好,爱屋及乌,关心呵护丈夫的亲妹,将明月当做亲生女儿来疼爱。
即便如此,陛下还是不爱她,心里一直藏着别人。
他以为藏得极好,殊不知夫妻多年,同船共度,再深的心思日积月累露出端倪,江皇后一点一点将蛛丝马迹拼凑,某个夜晚,她终于得到了经年以来想不通的答案,近乎崩溃。
陛下对明月的疼爱一度让江静言以为他会是个好父亲,即便百般忙碌,只要明月说想他,不论何时,他定然去见明月一面,哪怕只能见到一张睡颜,陛下亦甘之如饴。
一个连幼妹都能疼爱到骨子里的男人,作为父亲,也必然是优秀的吧?
想到此节,江静言收回看月的目光,阖上眼睛,自嘲一笑。
陛下确实是个好父亲,独独对明月。
她冷冷笑了几声,这才收起哀戚的眼神,转身回到正殿。
视线斜睨向下,原来地上正跪着一人,半个身子匍匐着,轻颤不止。
江静言淡然道:“海棠,我河东江氏的船可不是你想上就上,想下就下的。当初你主动答应为本宫做事,如今事未成就想罢手,得了便宜还卖乖,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奴婢不敢。皇后娘娘,您本意便是淑妃,这事也算成了的。”海棠哆哆嗦嗦地说着,“况且,娘娘您说公主必然不会有事,可,可,可淑妃却被……”
赐死两个字卡在嘴边又吞咽了回去,海棠的恐惧发自内心。
当初公主任性离家三年方归,陛下的确没有惩罚,那是因为陛下以为公主云游诸国,罚与不罚全在陛下一念之间。
可云游诸国与当众发现私通是两码事,且不论群臣激昂,争吵不休,事发后几日陛下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凡宫人见了都心里发怵,海棠亦不例外。
淑妃赐自尽的消息今儿一早传出来,朝臣不觉得惊奇,但下面的宫人着实被惊到,有人说赐自尽不过是给外人看的,实则淑妃被折磨至死,被抬出来时身上密密麻麻全是伤,没有一块好皮,好好的一张脸,面目可憎,活像地狱里的黑白无常。
海棠本就因陛下的阴鸷神色提心吊胆了好几日,一直暗中观察,初闻淑妃已死不肯相信,后来买通抬尸的宫人,她偷偷看了眼,登时吓得屁滚尿流。
她不知淑妃的身份在祁帝面前已然暴露,作为宫人看在眼里的只有淑妃宠冠六宫,又诞育唯一的皇子,陛下平常多有骄纵,无有不依,可以说,合宫里,除却明月公主外,淑妃的恩宠算得上独一份。
这样的人,陛下说赐死便赐死了,而且是折磨致死。
如果当初龙船上,私通的人就是明月公主,那么陛下亲眼观之,又当如何惩罚公主呢?
难道真如皇后所言,公主定安然无恙,性命无虞吗?
海棠不敢相信了,她曾因一己私利而被猪油蒙心,可甫想到淑妃惨死,海棠不禁后怕,脊背发凉。
满脑子都在提醒着自己后悔。
江皇后冷眼看着,心知肚明海棠的恐惧由何而来,她嗤笑了声,心想淑妃如何能与明月相提并论。
陛下对明月的宽容,远不止表面看得那么简单。像明月曾作他人妇,服用阴寒之物以致母体受损,陛下都能按下不表,并让太医署配合着演戏,脉案与药方做得滴水不漏。
海棠想必不知,但江皇后并不打算告诉她,微微笑道:“你可别忘了,自己所求是为何故。你若能为江氏女,何愁嫁不了好郎君。此刻若收了手,明月地位不动分毫,你又如何得偿所愿?”
海棠无地自容,连连磕头,“奴婢,奴婢痴心妄想实在不该。奴婢后悔了,奴婢不想攀高枝,求皇后娘娘放了奴婢一条生路吧。”
不可否认,海棠的确有过私心,人往高处走,水往地处流,她不想一辈子为奴为婢,而河东江氏已然是她能攀附最好的权贵了。
她敢于答应冒险,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