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壹(1 / 2)

乾隆见她在怀里仍小心支着胳膊,梗着脖颈,态度温柔恭敬,可神色却是罕有的疏离,立马觉得她不对。

往日她对他不离不弃,今日似乎晨起就有些微妙,一会儿放肆,一会儿心不在焉。不再只是一门心思欢天喜地不辞辛劳地帮他操劳了。

“今儿怎么?”他忍不住开金口问一句,字儿也已经少到极致。

“呵,主子的辫子。”她弃了从身旁把辫子送回去的念头,两手轻轻捧着越过他宽肩膀,再一松手……

凉胳膊从他热耳边蹭过,她的冷冰冰冻得他一凛,还有一丝沁人的香气,像药。

不知是被辫子坠了一下还是留恋她,他朝她歪歪头,半条丝腻如缎子的胳膊擦着他的耳廓划走,可惜极快,他还恋着那份清凉,她已经利索地收回手。

松了辫子,她在他怀里的撑楞便有些无名,是犟着不肯顺势歪在他怀里。说完那句“辫子”只不吭声了。

“怎么?”再问。这时难道不是赶忙凑上来温存嚒?多难得的机会!像娴妃那拉氏,只要挨着他的身子,他不留下点儿什么断断脱不了身,盘丝洞一样地盘着他;就连彦儿都知道委身在他怀里便该对着他笑。

她小心拽平他的袖子:“主子。”心累,从早上第一眼见他,便猜个不休,他去了哪儿,见过谁,要厚赏哪个……终于把她自己累倒了,气闷到喘不上气。

伺候他穿衣裳,一层单一层棉,脱下来再套上去,终于腰带、荷包儿、香囊、玉坠儿样样收拾得齐楚,从她屋里走出去的,是爱修饰的皇帝该有的模样儿风度。愿意去哪儿便去哪儿吧,她留也留不住。

青天白日地来这一趟,不就是惦着要她放赏?她早料理清爽了,她心里提住的这口气儿,只够“贤良”到这儿!

想起东巡一路上夜里的凄清、昨儿他的冷脸、今儿早上搂着彦儿的相视一笑……都是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儿,以前她权当看不见,不幸看见转头即忘,从来不放在心上。

所以娴妃那拉氏她们背后既笑她“妻不如妾”,又佩服她是“不倒翁”,二十多年陪着这冷脸男人,居然一直伺候地不出错,断断续续的恩爱多少总有些,三十多还生儿子呢,老蚌生珠。

这是她的忍辱负重,就靠着年轻时候攒的那些情,每每想撂挑子,想起从他手上身上蘸的那些热乎儿,她又能忍。

苦忍,替他孝敬母亲,教养儿女。她一次一次从他母亲身上或是他子女身上看到他的影儿,一个他才有的神情,一双跟他肖似的眼睛……对老人孩子好就跟对他好一样,对着像他的老人孩子就像对着他一样。

想直接对他好,她难得排上号,对老人孩子好,总也没人跟她抢。

可惜再多的情也跟火把似的,细水长流地日夜点着,总有燃尽的时候,到时候一下便烫着擎着火把的手。大约富察皇后心里撑着的什么被压垮了,以前只当是身外事,跟她有关系,又像是没关系,这回统统有了关系,一样一样都打在她身上。

譬如撑了把破伞,起初还能挡挡雨,偶然漏几个雨点儿在身上,后来伞破完了,雨兜头劈面浇下来,更急更激。以前全然不当回事儿的,现在扎心刺肝的,这次不光有彦儿,还有个福贵人,她还没来得及细想细算……

她胸里闷得无论如何喘不动了,心也弱了,往常他一挨她,她的心就“砰砰”直跳,现在她只觉得心里丝丝地凉,像是有风直往胸口里灌,把心都冻住了,跳也不过是强撑着,随时能停。

“今儿真的累了,主子请回。”刚拽着他袖子的手推了一把,她也不知怎么就把力气使尽了,昨儿还惦记着沾沾他的雨露,斟点儿情,拼儿子,不过过了个夜,她都没劲儿了,也没那心气儿了。

后来他怎么走的,影青怎么进来的,富察皇后心里都迷迷糊糊。影青给皇后背上狠锤了几下她才像是醒了,歪在大引枕上喃喃说:“影青,我是不是不成了……”

*

乾隆好像第一次见发妻的冷脸。

细究不是冷,是淡淡的没味儿。昨儿他从人堆儿里找着她缠磨她时,她还不这样。只一眼,他就把她瞧脸红了,藏在太后老佛爷身后要笑不笑的,等他攥她的凉手腕子,她柔柔地由着他,已然谅了他失约,之后这两名金川丽人,想封要晋,住园子或者住宫里,他知道,她都没二话,听凭他的。

昨儿夜里更巴巴儿等着他,攥着他的衣裳生怕他走了,捧着他的手贴着自己的脸。她对他的依恋都融在一举一动里。一直到今儿早上,看到他领着彦儿进门,她脸上还是惨白的一片,隐约像生气,颊上却飞起两片粉红,靠在他怀里的时候是如水软的一个人儿,跟他嵌得严丝合缝。

这会儿他来找她,她反而一副不招惹的架势。果真“女子难养”,远近都不是,远了怨,近了骄,这会儿当面骄傲给他瞧。

他表的情还不够明白?这身香,全从她处来,娶了她才换成她制的熏香。封王称帝都没换过,这不就是他的长情?别的事儿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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